安娜带着墨去了摩罗尼亚休假。墨最近身心俱疲,想换个环境放松一下。安娜的情况有所好转,稍稍恢复了精神。凯恩斯叮嘱她切忌有过于激动的情绪,以及减少剧烈活动。
不过安娜能做什么剧烈活动呢?
墨权当是休假了,和安娜住在一起。父亲正在北摩罗尼亚访问,抽不开身,所以家里只有两人。
颠覆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并未对社会造成多大的影响。经历了几天的混乱以后,一切又恢复如初。市中心的那个大坑已经被填满,塌陷的建筑也被拆除。新就任的议会任命了第一届政府,后者急急忙忙地宣布要划拨大量预算投入市区建设中,包括一系列建筑的修缮,以及那个大坑里废墟的清除。人们还在逐渐习惯没有国王的日子。
从纽维尔来了不少经验丰富的技术工人,援助当地的工程队进行建设作业。许多老旧不堪的设施一下子焕然一新。
闲暇之时,安娜会照顾自己种下的花花草草。她喜欢收集来自不同星球的植物种子,把它们种下,研究一些相关的书籍,学习养护植物的知识。当然,由于一些植物完全不适应摩罗尼亚常年高寒的气候,那些种子始终没有等到发芽的那一天。
墨会定期做一些体能训练,保持力量。明明是休假,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业。
今天安娜把墨拉出去逛街。摩罗尼亚依然还是那个摩罗尼亚,大多数时候仍旧大雪纷飞。市中心的广场上开起了集市,摆起了许多小摊。
美食的品种自不必说,凡是能暖身子的东西都被摆出来了。烤肉的熏香、烈酒的醇美(两个女孩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醇美的,如果是梅里德·伍兹在场,他或许真觉得很香)、大锅的热浪,令安娜回想起了童年。那时父亲的老战友们每年都会办至少五次聚会,在会上谈天说地吹牛皮,吹嘘自己当年当兵的时候打掉多少架帝国运输机,端掉多少个帝国炮兵阵地之类的。安娜不知道长辈们在谈论些什么,她只知道这意味着有好吃的。只是,老兵们渐渐凋零,最后再也没有这样的聚会,只剩父亲一个人了。
她们一走进集市,就彻底融入了欢乐的海洋。两人都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于是都拼命填饱肚子。父亲在家里留下了充足的预算,足够她们的花销。
吃完以后,她们还去了附近的商业区淘新衣服。安娜挑了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她面对镜子照了照,镜子上浮现出她最合身的衣服尺码。看来这还是一面智能镜子。
墨站在商店外面,双手环抱着胸,百无聊赖地等待。
安娜望了一眼外面的墨。她的实际年龄几乎是自己的两倍多,但······体型仍然是小孩。难道要给她买童装??安娜不敢再往下想。
思来想去,她还是走出商店询问墨的想法。
“你想买一件吗?”
“不了。我已经吃的很饱了。谢谢你的招待,安娜小姐。”
“这两件事没有什么关系吧!”安娜有些困惑。
“只是······我不知道应该买哪件。这些都是成人服装,在常人眼中我只是个小孩。但其实我已经成年很久了。”
“你接受童装嘛?”
“童装?给小孩穿的吗?”
“是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你的外貌和体型,别人真的看不出来你是个······中年女性?”
“描述不准确。以普通人类的计算方式,我确实算中年;但是我是混血,遗传了龙族的长寿基因,寿命会长点。现在大概也就是个小女孩的年纪吧。”
“那我们就去买童装?顺便提醒一句,我们很可能会被认成姐妹之类的······”
“我就认你当姐姐不就行了,只看体型而言的话。”
“那出发吧,我新认的妹妹!”
今天的日子过得相当愉快。墨难得体验到了社会的温暖。总是与世隔绝,果然还是不行的。她甚至是自己完成完整的买衣服流程的,令安娜惊叹她的学习速度。
艾伯特·凯恩斯博士发来了简讯,告知墨科学院已经为她重新设计制造了一杆破城矛。在旧版本数据的基础上,加以水晶镀层提高穿刺能力,以及全新的暗物质动能模块,用于在发起冲击时提供更高的动能。不过新武器需要等到休假结束才会送到她手上。
两人有所不知的是,这段时间包括西莫内·蒙特罗在内的一众议会领导者都忙得焦头烂额。
不信任动议。
这种由宪法赋予议员的权利,是每一届议会和政府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怕事物。由于没有规定不信任动议的限制条件,任何议员都有权利在议会上提出对政府的不信任动议。过去一百多年,共和国在从临时政府向议会制度过渡的阶段中逐渐完善了法律体系,但仍然没有在这方面进行规定。
过去的案例表明,即使忽视这方面的限制,每一届议员们还是表现出了相当的团结,并未滥用不信任动议推翻上一届议会重选。然而,现在的形势略有不同:议会中一些反对派正蠢蠢欲动。他们似乎正暗中达成了某些交易,联合起来反对这一届政府。想必如果真让他们通过了不信任动议,先前的改革成果都将付诸东流。对西莫内·蒙特罗来说,无论是支持议会还是反对议会的人都需要他在议会核心圈内担当大任;对托恩·魏特曼来说,迎接他的很可能是一场彻底的清算。他过去行使自己职权的方式显然惹恼了某些不怀好意的家伙。现在国家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这帮家伙为了攫取权力不择手段,必定要拔掉自己这个眼中钉。太空站是开放的前沿,对方很可能在这个方面开刀。
事情的起因是人们对不断延宕中断的贪腐案调查工作感到相当不满。议员莫名其妙离世,监察委员会停摆,先前又有一些反对党议员声称自己收到了匿名的威胁短信,一系列事件将政府推上了风口浪尖。说实话,喜爱炒作的媒体自然不会错过威胁短信这种新闻,免不了针对这种事进行长篇的联想。
托恩·魏特曼很不喜欢这种只能寄希望于他人的感觉。自他领导太空站以来,太空站几乎再也不需要从地面进口什么基础物资了,甚至可以反向出口。这群对大地向来没什么归属感的人,和地面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太空人类一直都是这样的,难道不是吗?
在调查没什么进展的情况下,托恩·魏特曼能够察觉到议会里那些对他不利的气氛。反对派议员们关于太空站的表述愈发激烈。看来,早晚有一天,雨会下到他头上。
果不其然,他的眼线向他汇报,一些反对派议员正秘密开会,讨论不信任动议的可能性。这帮人越说越兴奋,最后约定寻找机会提出该动议,震动朝野。不用说,带头的肯定是马丁·卡尔森,以及其他的一些人。托恩毫不在乎这些人的名字,反正到时候在议会上都能见到。一年前他用雄辩以及不容置疑的口气震慑住了那帮议员,似乎念在他妥善解决了难民问题的份上,反对派没有追究。一年过去了,局势完全反了过来。
首先是难民问题。难民们大概率无法被遣返。出于人道主义的困境,没有一个人敢提出赶走难民的动议,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认同这些外来者可以留在共和国境内。之前的抗议事件足以说明有些人并不满意现状。这部分人一旦被煽动起来,将再次祸害一方。
其次是外交问题。许多年前瓦西里·科莫创办商队、统一调度商人们的物流运输业务和订单接取业务。然而这家伙一直以来自诩外交部长,一方面自立门户招收为他做事的干员,另一方面擅自对有业务往来的国家进行渗透工作。结果,伊森·克里夫事件的爆发逼迫这个固执的家伙改变路线。斯维尔迪的挑衅行动差点给共和国带来无可挽回的损失。针对此事,议员们愤怒地要求审判瓦西里·科莫,但最后这件事被最高检察院院长沃克·巴恩斯和议长一起压了下来。托恩·魏特曼不止一次地劝告过瓦西里·科莫不要再弄那些危险的副业。科莫则用某人曾经指派给他的神圣任务为由搪塞过去。这家伙看来也是个犟种,劝不动的。瓦西里·科莫审判无果后,对于斯维尔迪的挑衅,反对派强烈要求给出最强硬的回应——宣战。可是共和国真的经得起一场和与自己体量相当的国家的全面战争吗?无人能保证,于是该决议也作废,共和国政府仅发表了口头外交抗议。商队还有没有必要全盘负责共和国的外交事务——远航探索者商队还能不能代表共和国整个国家的对外态度?这个疑问也亟待解决。毕竟人们不可能接受再一次类似这样的外交危机了。
再次是贪腐案的调查。除开官方调查组,托恩·魏特曼、瓦西里·科莫、哈罗德·克鲁兹等人都在进行着自己的调查,但无论从哪个视角来看,都缺少关键的证据把矿产走私案、议员死亡案、监察委员会袭击案、国防预算失踪案、机械教会案联系在一起。很明显,调查过程中存在内部阻力。
究竟是什么人在设置阻力?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以下是议长与不知名人士的通话记录。
议长:“什么人?这个号码理当不被陌生人知晓。”
???:“哈哈哈哈,议长先生,您应该还没忘记这个声音。”
议长:“切。有何贵干?”
???:“听说商队里的人被抓了啊。说实话,我不太理解为什么帝国会这么慷慨地遣返这些人。唉,按照原本的计划,这些人如果在帝国境内关押,说不定拿点钱疏通一下就弄出来了。现在竟然搞成这样······怎么收场啊,尊贵的议长?”
议长:“你不要太着急。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现在风声紧,所有人都必须暂停任何行动。这期间确实有那么些人该闭嘴了。我会想办法。还有,你们不可以毁约,否则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哦,当然,我们当然不会拿你的女儿怎么样。大家都有难处,互相体谅一下。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是我们被抓了,你那些破事也得见光,难道你还想全身而退不成?”
议长:“别拿你威胁国防部那帮人的手段威胁我。我心里有数。现在反对派已经按捺不住夺权的野心,准备把我弄下台了。我不得不自保。等风波结束了,或许才能腾出手来处理你们那些破事。”
???:“行吧行吧,希望你能让这艘船平稳前行,一如它过去一百年一样。”
通话结束。
这时托恩·魏特曼又打了进来。
托恩·魏特曼:“议长先生,有个非常坏的消息。我的眼线传来消息,反对的三大党已经暗中达成一致,要在后天的会议上提出不信任动议弹劾政府。必须号召本党的议员做万全准备以应对。”
议长:“了解了,我会尽快发布通告,要求大家为辩论做准备。”
托恩·魏特曼:“我到时候也会前往地面参加会议。一年前我们扛了过去,今年这次不知道······”
议长:“放心,主动权在我们手上。我们只需要运用法律就可以应对,而对面的那些家伙们就需要搜罗各种各样毫无根基的东西,为他们荒谬的论点做诡辩。当前本党议员还是需要精诚团结,全力阻击反对派。改革的成果不能被荒废。”
托恩·魏特曼:“还有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摩罗尼亚派。议会增加了相当多的摩罗尼亚席位,甚至超过了原共和国领土上的总和。他们先前不属于任何一个政党,后来大部分选择加入了已有的党派。我们接收了好一部分,但这帮人似乎只是冲着权力来的,我们一旦失势,他们立刻就会叛变。得想想办法拉一拉他们,确保他们会站在我们一边。”
议长:“承诺点政策倾斜呗,再多给那边批点预算,他们好捞点油水。这种事,走个程序而已。我们只需认真准备辩论即可。应付反对派,可不是容易的事。”
托恩·魏特曼:“我知道。我会尽快打点一下那些摩罗尼亚来的议员。毕竟哪有看了钱不心动的人呢?”
议长:“还真有。不过这招应该不至于不管用。你看着办吧。”
托恩·魏特曼:“贪腐案,官方目前有什么进展?”
议长:“线索完全断掉了,找不到任何联系。已经抓了一批走私的商人和官员,这就是唯一的进展。不过还没人能解释国防预算到哪里去了,以及这和机械教会有什么关系。或许我们还是得找一下当事人。”
托恩·魏特曼:“您说的是哈莉·杜克小姐?”
议长:“完全正确。毕竟议员死亡案是从她那里起来的。顺着这个方向查一下也许有线索。我会给临时监察委员会打招呼,要求他们审查国防部近五年所有的财务报表和政府采购清单的发票。我怀疑有人在账单上面做手脚了。”
托恩·魏特曼:“明白。”
议长:“多加小心。这恐怕不是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案件,我很担心参与调查的人的生命安全。”
托恩·魏特曼:“难道犯罪分子还敢闹到太空站?”
议长:“不不不,我指的是,那个现在归你指挥的侦探,以及商队的负责人。以先前会上的气氛,形势对他们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