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她的思绪又飘回了梦境之中,那里,她从衡松堂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意外撞见了久别归来的裴元珩。
随后,想到还在亭子里等候她的云天虞,她移至亭中,亲自送她离去。
经寻春禀报,裴老夫人得知裴元珩在外多时终归家,且已在孙媳院中伫立良久,连忙吩咐下人速去请他进屋。
“外头天寒地冻,薛氏怎连自己夫君都照料不周?怎能让元珩在雪地中受寒?快去把人请进来!”裴老夫人的语气因焦急而略显尖锐,言语间对薛窈窈颇有微词。
闻听寻春绘声绘色的叙述,薛窈窈的步伐不由自主地一顿。
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难道自己在裴家终究只是个外人?
裴家的孙子金枝玉叶,而她便如路边野草?
裴元珩自愿立于雪地之中,又岂是她所能左右的?
这与她又有何干?
她非裴元珩之母,而是他的妻子,夫妻之间本应相互扶持,怎到了裴老夫人那里,就成了她薛窈窈专门照顾裴家孙子的外人?
裴元珩已至而立之年,他自愿站在她的院子外,她又何曾有权力干涉?
况且论及身体,她本就抱恙,前些时日病情还曾加重,如今虽有好转,却也同样在雪地中站立。裴老夫人非但不体谅,反而指责她矫情、装病。
薛窈窈心中涌起一股绝望,置身于一个蛮不讲理的婆家之中。
薛窈窈阻止裴元珩踏入她的院落,并且对他态度冷淡,此事竟意外传到了裴老夫人的耳中。
老夫人得知自己的亲孙子在薛窈窈那里受了气,不由分说地将责任归咎于薛窈窈。
她心想,若非薛窈窈在背后搞什么鬼,元珩怎会平白无故地疏远她?
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往往都是家里的祸根。
老夫人原本还念及薛窈窈的可怜,打算让她留在府中,先拿下她的正妻之位,等正妻过门后,再慢慢考虑让元珩纳她为妾。
但现在看来,薛窈窈是绝对不能留了。
老夫人心生不悦,打算尽快找个不损害孙子名声的法子,将薛窈窈休掉,赶出家门。
对于亲孙子的名声,老夫人自然是要慎重考虑,不能急于求成。但薛窈窈的名声,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毕竟,她不过是薛家一个落魄的女儿,要什么名声呢?
起初,裴老夫人盘算着先为孙子挑选名门贵女,待一切妥当后,再将薛窈窈贬为妾侍。
然而,眼下她却认为将薛窈窈逐出家门,才是彻底解决之道。
否则,元珩定会心心念念那个落魄薛氏,怎会安心参与相亲?
即便他勉强配合,日后又能如何善待正妻?
宠妾灭妻之事屡见不鲜,加之薛窈窈曾为正室,转而为妾,裴老夫人深恐元珩会一时糊涂。
一旦私德有亏,难免遭人非议。
届时,元珩的官誉必将受损。
想到此处,裴老夫人不禁心生寒意,幸亏尚未铸成大错,尚有挽回余地。
薛窈窈,留不得了。
*
在云天虞离开后,裴老夫人特意差遣下人向她传达,嘱咐她在身体康复之后再前来请安。
若非早已洞悉一切,薛窈窈或许会天真地以为长辈此举是出于对她的关怀。
她浅浅一笑,眸中闪烁着嘲讽的微光。
这一切不过是裴老夫人为了维护表面上的和睦,避免落下话柄所做的表面文章罢了。
裴老夫人之所以如此谨慎,无非是因为知晓薛窈窈太宰家的千金交情匪浅,加之先前老夫人曾派遣王嬷嬷来请她前往衡松堂一事。
薛窈窈不禁揣测,裴老夫人或许知道云天虞已经有所耳闻,裴老夫人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名声会因此受损。
薛窈窈心中泛起一阵疲惫,她自问无愧于裴家,然而她的存在却仿佛成了某些人眼中的一根刺,不拔不快。
逃离的念头在她心中愈发强烈。
薛窈窈告诫自己,还需忍耐。
待到时机成熟之时,自会迎来柳暗花明的转机。
到那时,她便能离开裴家,远离京城。
薛窈窈心中如此思量,放满了脚步。
未曾料到,裴元珩竟紧随其后,一眼便捕捉到了薛窈窈那张写满不悦的脸庞。
或许是因为肌肤娇嫩,她的鼻尖已染上了一抹绯红,眼眶也微微泛红,显得分外惹人怜爱,脆弱不堪。
裴元珩猛然惊觉,自己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来,目光再次被薛窈窈的情绪紧紧牵动。
这一发现,让他的周身散发出更为冰冷的气息。
前世,薛窈窈何曾对他有过这般冷淡?
何时给过他这样的脸色?
男女间的情感,就如同致命的毒药,裴元珩绝不让自己深陷其中。
尽管他对薛窈窈确实怀揣着几分真情,但他绝不能任由这些情感左右自己的心智。
于是,他大步流星地从薛窈窈身旁掠过,带起一股刺骨的寒风。
薛窈紧紧着暖手的汤婆子,心中暗自嘀咕,这个人的情绪变化比天气还要无常,真是说变就变!
她自个儿在那儿琢磨,自己明明周围如同春日里轻盈的柳絮,未曾招惹任何人。
即便与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他那偶尔投射过来的冷冽目光,却如同制冷弹一般,周身散发的寒气足以让企鹅都感到刺骨。
他整天拉长着脸,那模样比长白山还要绵延不绝,仿佛非得把周围的人都冻得瑟瑟发抖才肯罢休。
薛窈窈不禁腹诽:难道他是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他的债,还是每个人都该对他笑脸相迎?
正当薛窈窈在心中暗自抱怨时,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裴元珩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猛地回头,那眼神锐利如鹰,直勾勾地锁定了薛窈窈。
薛窈窈心中猛地一颤,就像是被人突然按下了暂停键,心跳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她赶紧低下头,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裴元珩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到她,是因为她是裴元珩眼中那抹独特的色彩,心中美得如同盛开的花朵。
结果呢,事实证明,她只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