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传堏走在最前，流弹碎片却丝毫不沾他身，拿出枪来装样子，却一发子弹没见他打出去，还表现得十分拼命抗敌一般。
我们的装备远不及日本军，现下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却占了上风，王安暗暗对我做了个手势，是我们的战术奏了效。我方将士们一下子信心大增，连杀好些个日本军。
正浴血奋战之时，忽然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咒骂，转过身却看到马传堏被一个小兵模样的日本军挟持了，他的武器已经全被卸了，手被绳子绑在身后，日本军手里的匕首正抵着他的咽喉。
“都统！”我大吼一声，周围的将士们纷纷看向马传堏的方向。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掉转马头便要过去救他。瞧着我的举动，那个日本小兵的眼睛里立刻换上了威胁之色，盯着我的眼神略有些闪躲，大喊道：“让你的人放下武器！”
我一惊，这人竟然会说中国话？
而马传堏则是紧随其后喊道：“别管我，杀敌为先！”
我摸不清他的意思，但还是做出要上前的样子，表忠心道：“放了都统，一切好谈！”
日本小兵见我要上前，抵着马传堏的匕首立刻向前一寸，鲜血奔涌而出。
马传堏一脸的大义凛然，对我道：“我死不足惜，现命你带人杀敌！”
在场将士无不被其舍身取义的言行感染，都杀红了眼拼命开枪，以至于连我都不禁有些动容，身上的伤口都仿佛感觉不到疼。
将士们群情激昂，越战越勇。可战场上的局势出现了反转，原本处在劣势的日本军忽然间突破了我方好几个薄弱处，他们也丝毫不手软，枪枪直击人要害，伤亡的人数飞速增加着。我看向刘达明跟王安，二人眼中也是疑惑，于是我们按照昨晚商定的，飞快调整了战术。
短暂的占了上风之后，战术又被瓦解，哀鸿遍地。日本军乘胜追击，我们接连换的三个战术都被攻破，还活着的将士仅剩不到八百。
我的眼睛被满地的鲜红占据，仿佛整个世界都盈满了血色。如果我是神仙该有多好，我好笑地想着，这样我就能把这场惨烈的战役停住，保住我的将士们......
忽然的，我清醒了过来，为何我们的每个战术都能被看出薄弱之处，进而被猛攻。我猛地转头看向马传堏的方向，他跟那个日本军窃窃私语的得意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便撞上了我喷火的眼睛。
是他，原来是他，都是他做的！马传堏熟悉他两个副将的作战风格跟习惯，即使改变战术，只要稍花时间，便能很快找到破绽。他不仅通敌，还要我上千个将士、上万名百姓的命给他铺路，攀上日本人能有什么好前程！
我心中盘算着，躲掉了两个刺刀窜到高督办身边，将我的猜想简明扼要告诉他。
他看了我一眼便大喊：“当心！”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直觉往他视线的相反方向侧身，可还是没有躲掉，一个飞镖斜插进我肩头，埋了半寸深，足见那人的力道之大。我的右手当即失了力气，手中的枪重重摔在地上。
高督办怒极，大喊道：“马传堏你个王八蛋卖国贼！故意带着你的兵来给日本人杀，你是人吗！给日本鬼子卖了战术布防，又想把被灭城的事儿栽在白何脑袋上，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高督办的吼声彻底惊住了在场众人，在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马传堏身上这个当口，两声枪响惊飞了田里的麻雀。这两枪一枪打在了我的左腿上，一枪打在我肩上的伤口上，我被冲击力甩到地上，疼得直冒汗。
“孩子！”高督办想扶我，却被接连打在我身边的几枪逼退。
众人终于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惊愤交加，但是这场战役拖得时间太长了，活下来的将士太少，他们已经被拖的精疲力尽了，开枪已然成了机械性的动作，甚至有的将士被击中倒在地上，脸上竟是解脱的表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忍着剧痛站起身，翻上一匹离我最近的马，两脚一夹马肚子，冲向马传堏的方向。我的右肩伤了，便用不太熟练的左手拿着枪，打掉挡在我路上的日本军。
发现了我是冲他去的，马传堏手忙脚乱从枪套里摸出枪，却连开三枪都失了准头。在离他不到一米之时，我从马背上站了起来，用力蹬了一下鞍子人便腾了空，右手费力从腰间抽出张若若送我的那把匕首，直直向下刺去。
马传堏同时也抬手向上开枪，第一枪便正中我胸膛，鲜血喷了马传堏满脸，我的匕首也在此时割断了日本军的脖子。
“白何！！”“大帅！！”我仿佛听见了高督办跟陈清、张猛的惊叫声。
在马传堏愣神之际，那把匕首收了回来，又深深刺进马传堏心口。见他还要挣扎求救，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匕首刺得更深更深。直到整个刀刃没进马传堏的身体里，他才咽了气。
我也如释重负倒在地上，看着天空慢慢变成红色。远处天边响起三声鸣镝的声音，是李云金带着援军来了。
铁蹄的声音远远传来，李云金发现我了。他小心翼翼将我抱起，泪眼朦胧，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我的嘴巴被不断涌出的鲜血堵得发不出声音，只好抖着手，在地上写下一个“谢”字。
天色终于彻底红成了鲜血，生命在慢慢流逝，我知道我要离开这个给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