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层被踩碎的声音在林间格外清晰。
周末天蜷缩在巨树的气根间，心脏擂鼓般撞着胸腔。他能清晰地“看见”自己血管里奔涌的血液——这次不再是平稳的淡青色，而是因剧烈运动泛起了赤红。视线穿透层层叠叠的叶片，落在百米外那头追逐者身上时，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那是一头身形如同水牛的异兽，却长着刺猬般的尖刺，每根刺都有长矛粗细，尖端泛着乌青色的毒光。此刻它正用猪一样的鼻子在地上拱着，显然是循着他留下的气息而来。
“穷奇……不对，这是《山海经》里的‘当康’？”
周末天咬着牙，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这些日子，他早已把记忆里那本被当作神话传说的古籍翻来覆去地回想——当康，状如豚而有牙，见则天下大穰。可眼前这头分明长着毒刺，分明在把他当作猎物追杀，哪里有半分“丰年祥瑞”的样子？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异兽追杀了。从离开龙尸山谷那天起，这个世界就不断刷新他的认知：
遇到过像火车一样长的巨蛇，鳞片是青黑色的，背上生着翅膀，掠过树梢时带起的狂风差点把他掀飞——那是《山海经》里的“肥遗”，传说见则大旱，可它经过的地方，草木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连岩石都裂开了细纹。
躲避过一群长着人脸的乌鸦，它们会模仿人类的声音尖叫，用爪子抓起巨石砸向他藏身的洞穴——那该是“毕方”的近亲？可毕方只有一只脚，这些乌鸦却长着三只爪，叫声里还夹杂着诡异的笑声。
最惊险的一次，是被一头长着九个脑袋的狮子堵在悬崖边。那狮子每个脑袋都在嘶吼，有的喷吐火焰，有的滴落毒液，他几乎以为自己死定了，最后是滚下悬崖时抓住了一根古藤才侥幸逃生——那绝对是“开明兽”，可传说中它守在昆仑之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唯物主义……”周末天苦笑一声，抬手抹去额头的冷汗。作为受过最严格科学训练的航天员，他曾坚信宇宙的一切都能用公式和定理解释，可现在，那些被当作神话的异兽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甚至能把他追得像丧家之犬。
当康的鼻子又在靠近，猪一样的哼唧声越来越清晰。周末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刚才为了躲避，他撞在了岩壁上， ribs（肋骨）断了两根，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淡银色的骨茬周围泛着微光，痒得他想伸手去挠。
这具“琉璃身”的自愈能力远超想象，可疼痛是真实的，恐惧也是真实的。
他看准当康转身的瞬间，像猎豹一样窜了出去。白色的衣襟在林间划过一道残影，他不敢直线奔跑，只能借着巨树的掩护迂回穿梭。身后传来当康愤怒的咆哮，毒刺破空的“嗖嗖”声紧随其后，几根尖刺擦着他的肩头飞过，钉在树干上，冒出阵阵黑烟。
“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
这个念头刚起，视线尽头突然闪过一片不一样的色彩。不是树叶的绿，不是泥土的褐，而是……灰色？
周末天猛地停住脚步，扒开眼前的叶片。
远处的地平线上，矗立着一道模糊的轮廓。那是一道长长的墙，用巨大的石块砌成，高度约莫有十米，墙头上似乎还有人影在晃动。而在墙的内侧，能看到成片的屋顶，是用茅草和泥土搭成的，袅袅炊烟正从屋顶升起，在晨光中散成淡淡的雾霭。
“村庄？！”
周末天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这片原始森林里逃亡了不知多少天，见过的只有异兽和参天古木，从未想过会遇到人类的聚居地。
“有人！这里有人类！”
巨大的惊喜让他暂时忘记了身后的当康。他甚至能看到村口的空地上，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在活动，似乎在晾晒什么东西，动作缓慢而有序。
“吼——”
当康的咆哮声惊醒了他。那头异兽已经追了上来，九个脑袋（不对，当康只有一个脑袋，是之前的开明兽有九个脑袋）——不，当康只有一个脑袋，此刻它正瞪着血红的眼睛，毒刺再次瞄准了他。
周末天不再犹豫，转身朝着村庄的方向狂奔。他不知道那村庄里的是什么人，不知道他们是否友善，但那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
距离越来越近，他能看清更多细节了。
那道石墙确实是人为建造的，石块之间的缝隙里似乎填充着某种红色的泥浆，表面刻着奇怪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村口有两尊石像，是用黑石雕刻的，形态像是老虎，却长着翅膀，尾巴是蛇的形状——那是“穷奇”！《山海经》里的凶兽穷奇，在这里竟然被当作石像镇守村口？
唯物主义？科学？在这个《山海经》里的异兽遍地走、阵法能挡凶兽的世界，这些曾经坚信不疑的东西，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
但他活下来了。
活在这个名为天痕大陆的地方，活在这片仿佛从神话中走出来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