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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天启城中始知真(四)(1 / 1)

周末天从记载的杂记了解到紫微星澜的星辉从未如此黯淡过。

当第七道血色狼烟从西极星门升起时,紫薇宫的白玉阶上已积起三寸厚的霜。那不是自然凝结的寒气,而是星力衰竭时,从星辰本源里渗出来的绝望。内侍监的老人颤抖着擦拭星宸殿的青铜灯台,灯油里漂浮的星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就像这座屹立了十二万载的人族帝都,正在一寸寸沉入永恒的黑夜。

“陛下,北境的星轨已经崩断了。“镇北侯的玄甲上还沾着星尘与血污,他单膝跪地时,甲胄碰撞的脆响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刺耳,“玄冰族的先锋已经突破了霜天关,三位星将殉国,剩下的儿郎们...正在用星核燃身阻敌。“

叶无双坐在星辰王座上,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上的星纹。这座由七千颗主星核心熔铸的王座,曾在他登基那日绽放过贯穿三十三重星域的光芒,可此刻连鎏金的边缘都泛起了灰败。他抬头时,玄色龙袍上的日月星辰刺绣仿佛活了过来,却又在下一瞬黯淡——那是他体内星力与星域本源共振的余波,也是他强撑着不显露疲态的伪装。

“让陈老将军带残部退守天痕大陆。“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结冰的星河,“告诉他们,守住人族最后一块立足之地,就是守住朕的战旗。“

镇北侯猛地抬头,眼眶里的血丝瞬间炸开:“陛下!那您呢?您要舍弃紫薇星域吗?这里是我们人族的根啊!“

叶无双没有回答,只是望向殿外。紫微星的光芒正从紫微宫的窗棂里渗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他儿时在星学院里见过的破碎星图。那时太傅告诉他,人族的命运就像这星图,看似分散,实则由无数看不见的星轨连在一起,只要本源不灭,终有重聚之日。

可现在,那些看不见的星轨正在被一根根掐断。

三天前,镇守东域的星舰传回最后一道灵讯,画面里是虫族的巨螯撕裂星舰防护罩的瞬间,紧接着便是灵讯符阵崩碎的杂音。那是守护紫薇星域最坚固的一道屏障,如今没了。

两天前,负责星力运转的中枢星塔崩塌,整座帝都的防御阵纹失去了动力,就像巨人被抽走了筋骨。负责镇守星塔的长子叶惊鸿,连同三百星卫一起,在星塔坍塌时化作了维系阵纹最后的星力——那孩子才刚满十六岁,上周还在御花园里缠着他要新炼的星甲。

昨天夜里,他收到了南域都护府的血书,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只勉强能看清“七族联军“、“星核将破“几个字。送信的是只濒死的星鸦,翅膀上插着三根魔修的骨箭,落在他掌心时,最后一口气化作了星砂,簌簌落在龙袍上,像极了南域星海中常年飘落的星火。

“根?“叶无双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星砂摩擦的沙哑,“人族的根从来不在土地里,在血脉里。“他起身时,星辰王座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不堪重负。玄色龙袍扫过阶上的星纹,那些沉寂已久的古老符文突然亮起微光,沿着他的足尖一路蔓延,在地面拼出半幅残缺的阵图——那是紫薇星域的护域大阵核心,也是他今日召集所有宗室重臣的原因。

殿外传来整齐的甲胄摩擦声,一百二十八位宗室长老鱼贯而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如临末日的凝重。为首的大长老拄着星纹拐杖,杖头的星玉已经失去了光泽,他颤巍巍地跪下,身后的长老们跟着齐刷刷跪倒,甲胄撞击地面的声音震得殿顶的星灯摇晃不止。

“陛下,七族联军已突破外域星带,最多三个时辰就会抵达帝都。“大长老的声音带着哭腔,“宗室子弟愿随陛下死战,只是...只是那天地珠...“

叶无双的目光骤然变冷。

天地珠,人族崛起的根本,是开天辟地时遗留的混沌核心,藏在紫薇星域的星核深处。正是靠着天地珠散发的混沌之力,人族才能在万族林立的宇宙中开辟出紫微星澜,才能让星力流淌在血脉里,孕育出一代代强者。可也正因如此,它成了万族觊觎的目标,成了这场灭族之战的导火索。

“你们想说什么?“叶无双的声音像淬了冰,“想说交出天地珠,就能换得苟延残喘?“

人群里响起一阵骚动,几位年轻的长老抬起头,脸上满是不甘。但更多的人垂下了头,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大长老颤抖着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绸,展开时,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那是半数宗室成员的联名书,请求交出天地珠以求和。

“陛下,留得青山在...“一位白须长老嗫嚅着开口,话没说完就被叶无双的眼神冻住。

“青山?“叶无双一步步走下王座,龙靴踩在星纹上,激起一片片涟漪,“当年先祖在蛮荒星域筚路蓝缕,靠的不是天地珠,是手里的剑!当年朕平定星域叛乱,靠的不是天地珠,是浴血的袍!如今你们要朕用先祖的心血、用将士的尸骨换来的安宁?“

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青铜柱上,丈高的铜柱竟被踹出一个深坑,震得整个星宸殿嗡嗡作响。“七族觊觎的从来不是天地珠,是我们人族的命!今日交出天地珠,明日他们就会要我们的星核,后天就会要我们的骨头!“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叶无双粗重的喘息声,混着殿外越来越近的警报声。

“都起来吧。“许久,叶无双的声音缓和了些,他走到殿中央,挥手撤去了地面的阵图,“愿意走的,从密道去天痕大陆,告诉陈老将军,等孩子们长大了,记得回来看看紫微星的光。“

没有人动。大长老颤巍巍地站起来,将那卷联名书撕得粉碎:“老臣糊涂!愿随陛下死守!“

“臣等愿死守!“一百二十八位长老齐声高呼,声音震得殿顶落下簌簌的星尘,落在他们的白发上,像忽然间添了无数风霜。

叶无双看着眼前这些满脸皱纹的老者,眼眶微微发热。他想起百年前,就是这些人陪着他在星海里征战,大长老那时还能挥剑斩落巨舰,三长老能以星力凝结万里冰封...可现在,他们连站久了都要拄着拐杖。

“不必了。“他转过身,望着殿外越来越暗的天色,“护域大阵需要人主持,你们的星力虽然衰弱,但宗室血脉与大阵同源,足以支撑最后一个时辰。“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流转着七彩光芒的玉简,转身递给大长老,“这是星核密道的地图,等会儿朕引开七帝,你们带着剩下的族人从密道走,记住,天地珠的坐标...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

大长老接过玉简的手剧烈颤抖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老泪纵横:“陛下!您要做什么?!“

叶无双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按在星宸殿的穹顶。刹那间,整座紫薇帝都的星纹同时亮起,从中心向四周蔓延,像一张巨大的光网笼罩了整个星域。他的声音透过星力传遍每一寸土地,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

“紫微星澜的子民们,朕,叶无双,在此立誓——“

“以我帝血为引,以我神魂为薪,燃尽星核,照亮人族前路!“

“今日纵死,亦要让万族知晓,人族脊梁,可断不可弯!“

声音落下的瞬间,七道贯穿星域的光柱从七个方向同时射来,撞在护域大阵的光网上,激起滔天的能量涟漪。星宸殿剧烈摇晃起来,殿外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那是七族联军的先头部队开始攻城了。

叶无双最后看了一眼殿内的众人,玄色龙袍在星力的激荡下猎猎作响。他转身踏出星宸殿,一步便落在帝都最高的观星台上,抬头望向星空。

七道身影正悬浮在星域之外,每一道都散发着足以让星辰战栗的威压——玄山叟的令牌在此时若有若无地发烫,仿佛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那是巫族大帝;寂灭幽渊的黑暗如潮水般涌动,鬼族大帝的骨杖正滴着墨绿色的毒液;炽炎荒域的岩浆在虚空凝结成巨兽,魔族大帝的魔焰烧得空间扭曲;昊天寒月的冰霜与金光交织,龙族之外唯一的异族大帝,正用冰冷的竖瞳盯着他;苍澜穹海的水汽化作海啸,水族大帝的鱼尾拍打着星尘;光辉圣域的圣光与暗影冥界的黑雾纠缠,神族大帝与鬼族大帝竟罕见地站在一起;还有一道身影隐匿在虚空,那是紫微星澜曾经的附属种族,如今却引狼入室的叛徒,正散发着贪婪的气息。

七位大帝,七种足以毁灭星域的力量,此刻全部瞄准了这座摇摇欲坠的人族帝都。

叶无双缓缓拔出腰间的星辰剑,剑身流转着紫微星最本源的光芒。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笑容,体内的星力开始疯狂燃烧,连带着血脉都发出了炽热的温度。

“七帝齐至,真是...给朕面子啊。“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冲出护域大阵,直扑七帝而去。星空中,金色的帝血与各色神光碰撞,爆发出比超新星爆发更耀眼的光芒。护域大阵内,大长老看着那道以一敌七的身影,老泪落在玉简上,晕开了上面的星图——那根本不是密道地图,而是叶无双以自身神魂刻下的血誓:

“天地珠藏于天痕大陆地心,吾儿惊鸿已携珠遁走,若有朝一日人族复兴,当以珠为引,重铸紫薇荣光。“

此时的观星台上,叶无双的帝袍已被鲜血染红,左肩被魔族大帝的魔焰灼出焦黑的伤口,右肋插着鬼族大帝的骨箭,可他握着星辰剑的手依旧稳如磐石。七位大帝围着他,脸上带着惊疑与贪婪——他们能感觉到,天地珠的气息就在这座星域里,却找不到具体位置。

“叶无双,交出天地珠,留你全尸。“神族大帝的圣光化作长矛,直指他的眉心。

叶无双咳出一口血,血珠在星空中化作点点星火,竟点燃了周围的星尘:“想要?那就...来拿啊!“

他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疯狂与决绝。体内的星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与整个紫微星澜的星核产生了共鸣。七位大帝脸色剧变,他们终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不好!他要燃星核自爆!“

“阻止他!“

七道毁灭性的攻击同时落下,可已经晚了。叶无双的身体在星力的激荡下化作了光源,比任何恒星都要耀眼。他最后望了一眼天痕大陆的方向,那里正有无数艘星舰带着族人逃离,像一群迁徙的萤火虫。

“人族...永不灭绝!“

轰——

震彻寰宇的爆炸声响起,紫微星澜的星核在这一刻彻底引爆,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向四周扩散,瞬间吞噬了三位反应稍慢的大帝——水族大帝、叛徒种族的大帝,还有那位刚刚突破帝境的年轻异族,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湮灭。

剩下的四位大帝虽及时祭出防御,却也被冲击波震得口吐鲜血,气息萎靡。神族大帝的圣光铠甲布满裂痕,魔族大帝的魔焰黯淡了大半,鬼族大帝的骨杖断了一截,巫族大帝的令牌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他们望着星核爆炸后形成的宇宙尘埃带,那里曾经是璀璨的紫微星澜,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

“天地珠...“魔族大帝咬牙切齿,目光扫过周围的残骸。

鬼族大帝的骨杖指向天痕大陆的方向,那里还有微弱的人族气息:“跑了...他们带着天地珠跑了...“

四位大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杀意与不甘。可星核爆炸的余威仍在,他们受了重创,短时间内无法再发动大规模追击。更重要的是,他们能感觉到,叶无双自爆前,似乎用某种秘法抹去了天地珠的气息,从今往后,再想找到那颗混沌核心,难如登天。

“撤。“神族大帝拂去铠甲上的尘埃,声音冰冷,“留一支舰队镇守天痕大陆外围,其余人...回域养伤。“

四位大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星尘中,只留下满目疮痍的战场,和那些漂浮在星空中的人族尸骸。

不知过了多久,一块染血的星辰碎片漂过曾经的观星台位置,上面刻着半句话:

“紫薇虽陨,星火...“

后面的字迹已被爆炸抹去,只剩下点点星砂,在冰冷的宇宙中缓缓飘散。

而在遥远的天痕大陆上,陈老将军带着幸存的族人降落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他们望着紫微星澜的方向那片璀璨的爆炸光芒,齐齐跪倒在地,朝着那个方向叩首。

一个少年从星舰里走出,他的左臂缠着绷带,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那是叶惊鸿,他没有死在星塔坍塌中,被父亲的亲信拼死救出,此刻正紧紧攥着一枚温热的珠子,那珠子表面流转着与星核爆炸时相同的光芒。

他望着紫微星域的方向,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却挺直了脊梁。

“父亲...“他轻声呢喃,声音虽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会记住的,记住今日的血海深仇,记住紫薇的荣光。“

“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族人回去的。“

风穿过他的发梢,带着星尘的气息,仿佛在回应他的誓言。远处的天空中,一颗新星悄然亮起,在原本属于紫微星的位置上,发出微弱却执着的光芒。

那是希望的光,是人族不灭的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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