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的暮春,咸腥海风卷着碎玉般的浪花,拍打在“望潮屿”嶙峋的礁石上。林硕指尖轻抚古铜剑鞘上的“止戈”二字,剑鞘内侧燕不归的血书残页在袖中微微发烫——那页纸详录着武林盟高层以“邪派之乱”为名,暗中豢养魔修、激化对立的罪证,而纸角模糊的朱砂印,赫然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火鸟图腾。
“师兄,潮音变了。”苏小雅的灵犀眼泛起冰蓝微光,她望着海天交界处突然翻涌的墨色云团,腰间冰凰剑自发震颤,剑脊霜花凝结成朱雀尾羽的形状,“那些云……像是被无形剑意劈开的魔障。”
阿依娜手腕的共鸣蛊突然集体振翅,虫群在阳光下折射出琉璃色光带,竟在半空组成一幅流动的星图——南天星域的“朱雀七宿”正以诡异轨迹闪烁,而星图中央的光点,直指望潮屿深处那座被海藻覆盖的半塌石亭。玄铁老人的铁杖重重顿在沙滩上,杖头镶嵌的玄铁珠迸出火星:“是‘幽冥祭海坛’!三十年前燕不归伏诛时,曾有部众携‘焚天残卷’残页逃亡至此,莫非……”
话音未落,石亭废墟突然爆起冲天紫烟,烟柱中传来嘶哑的chanting,每一个音符都像生锈的刀刃刮过经脉。林硕只觉丹田内的焚天诀真气骤然失控,竟顺着经脉逆行而上,在胸口凝聚成灼热的火团,而他袖口那道昔日被焚天碑邪煞染黑的印记,此刻正渗出刺目的金红光芒。
“不好!有人在借东海灵脉复活‘焚天血咒’!”玄铁老人铁杖划地,激起的沙墙瞬间被紫烟腐蚀出无数孔洞,“燕不归当年设下的终焉伏笔分作两极——碑下残卷为‘理’,祭海坛为‘欲’,若两极共鸣,江湖将重蹈‘血火焚天’的浩劫!”
阿依娜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间一枚血色蛊纹:“共鸣蛊显示……祭海坛下埋着三十六具童男童女的枯骨,正被邪法炼成‘引魂灯’,灯芯用的是……”她猛地顿住,指尖蛊虫疯狂冲撞皮肤,“是燕不归当年未寄出的书信残片!那些信里封着他对正道最深的怨念!”
林硕双眉紧锁,古铜剑突然自行出鞘,剑身在紫烟中吞吐着火舌。他想起燕不归日记里的一段话:“东海有渊,名曰‘忘川墟’,下镇上古凶物‘噬念鲵’,其涎能化人怨念为实体。”此刻紫烟中隐约浮现的狰狞面孔,正是当年参与构陷燕不归的武林盟长老们的怨魂,而它们正顺着祭海坛的符文,涌入海底深处的巨大阴影中。
“那是噬念鲵!”苏小雅冰凰剑横斩出三尺霜刃,却在触及紫烟的瞬间寸寸融化,“它在吞噬怨念成长,鳞片上的纹路……是‘焚天九劫’的剑招!”只见海面上突然掀起数十丈高的黑色巨浪,浪头里探出覆盖着紫黑鳞片的巨首,鲵口大张时,竟吐出无数由怨念凝成的剑影,每一道都带着幽冥教邪功的阴寒之气。
林硕只觉胸口的火团越烧越烈,焚天诀第九重的赤红火劲竟在体内凝成实质的火鸟虚影,振翅时带起的热浪将周围十丈内的紫烟蒸发殆尽。玄铁老人突然瞳孔骤缩:“林小子!你看那鲵眼——里面映着的,是‘朱雀镇魂图’!”
众人望去,只见噬念鲵浑浊的巨眼中,果然浮现出一幅残缺的石刻图腾:朱雀展翅立于八卦中央,四足分别踏着“仁、义、礼、智”四枚古篆,而图腾右上角的裂痕,形状竟与林硕胸口那道自幼存在的淡红色疤痕分毫不差。阿依娜的共鸣蛊突然组成火鸟形状,虫群振翅声化作古老的歌谣:“朱雀衔书,止戈为武,怨念为引,焚海开墟……”
“这不是浩劫,是试炼!”林硕猛地将古铜剑插入沙滩,剑身在接触地面的刹那爆发出万道金芒,“燕不归埋下残卷,并非要灭世,而是要借噬念鲵引出真正的‘四象守护者’!”他想起燕不归日记里被血渍模糊的一句:“当焚天诀与朱雀血脉共鸣时,方知武林盟所谓‘邪派’,不过是被封印的上古守护一族。”
就在此时,噬念鲵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尾拍击处,海水化作万千墨色剑雨射向众人。苏小雅急催冰凰剑意,却见霜华剑气在半空与林硕体内溢出的火劲交融,竟凝成一道水火相济的护罩。玄铁老人铁杖点地,激起的气浪中浮现出张三丰的太极虚影:“没错!四象之中,朱雀主‘礼’,司掌焚尽虚妄,你体内的血脉,正是百年前为护江湖和平而自封的朱雀后裔!”
林硕只觉脑海中轰然一响,尘封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幼时高烧不退时,母亲在他胸口画下的火鸟符咒;修炼焚天诀时,总能轻易引动的莫名火劲;甚至启行碑危机时,焚天诀被邪功反向炼化却未受反噬,原来皆是朱雀血脉在暗中护持。此刻噬念鲵口中喷出的怨念剑影已近在咫尺,他下意识运转内力,却见丹田内的火鸟虚影骤然冲出体外,化作三丈高的朱雀真火,将整片海域映得如同白昼。
“这是……朱雀真身!”玄铁老人激动得铁杖颤抖,“当年燕不归欲献的古谱,正是记载四象血脉觉醒之法的‘止戈剑诀’!”只见朱雀振翅间,羽翼扫过之处,紫烟尽数化为金莲,而噬念鲵体表的紫黑鳞片在真火灼烧下寸寸剥落,露出其下被怨念侵蚀的斑驳皮肤——那皮肤下,竟隐约可见与启行碑同源的“止戈纹”。
阿依娜突然将心头血滴在共鸣蛊上,虫群化作血色流光融入朱雀羽翼,顿时火鸟身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文:“蛊语说,噬念鲵本是守护东海的灵兽,五百年前被武林盟高层以‘邪物’之名封印,其腹内藏着真正的‘武林盟会实录’,记载着正邪之分的起源!”
林硕心神一动,朱雀真火突然分化出一道细流,如活物般钻入噬念鲵口中。刹那间,海面翻涌的紫烟尽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从鲵腹内涌出的无数光蝶,每只光蝶都映照着一段记忆:百年前,第一位武林盟主为巩固权力,将不愿臣服的上古守护一族污蔑为“邪派”,燕不归的祖先正是朱雀一脉的守护者,而所谓“焚天九劫”,实为四象合力封印心魔的净化之术。
“原来……正邪之界,从无定论。”苏小雅的灵犀眼流下泪水,她看见光蝶中闪过燕不归年轻时的模样,他捧着古谱走向武林盟会,却在门口被早已埋伏的长老们冠以“谋逆”罪名。而噬念鲵腹内吐出的玉简上,清晰刻着:“四象失衡,心魔乃生,欲止戈,先正名,破界方能归心。”
就在此时,海底突然传来金石交击之声,无数玄铁链从“忘川墟”深处升起,链上竟锁着数以百计的幽冥教弟子残魂。林硕的朱雀真火触碰到铁链的瞬间,所有残魂都发出解脱的轻叹,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启行碑的方向。玄铁老人指着玉简末端的血字:“燕不归设下此局,就是要让后人知道——所谓邪煞,皆是被误解的执念所化,而朱雀的使命,从来不是焚天,而是焚尽误解的枷锁。”
当最后一道玄铁链崩断时,噬念鲵发出悠长的呜咽,庞大的身躯化作万千光粒,在海面上拼出燕不归的临终影像:“吾以残卷试后人,若见此景,望传吾言:武林盟会的真正盟誓,不该刻在石上,而应刻在人心。今以吾血为引,解四象封印,望朱雀后裔能携冰凰、灵蛊之力,重建‘解语桥’,让正邪之界,终成坦途。”
影像消散的刹那,林硕胸口的朱雀印记与古铜剑同时爆发出万丈光芒,剑身在真火淬炼下褪去凡铁色泽,化作一柄刻着二十八宿星图的“朱雀焚天剑”。他握住剑柄的瞬间,脑海中浮现出完整的止戈剑诀——第一式“明心”,第二式“见性”,直至第九式“破界”,每一式都非杀人之招,而是以剑意沟通人心、化解戾气的法门。
“师兄,你看!”苏小雅指向望潮屿的礁石,只见被朱雀真火灼烧过的石面上,自动浮现出燕不归收剑入鞘的图案,而图案下方,新的刻痕正在缓慢形成:林硕化身朱雀展翅于前,苏小雅的冰凰剑与阿依娜的共鸣蛊在侧,共同护持着一座横跨阴阳的石桥。
玄铁老人拾起从噬念鲵腹内飘出的青铜令牌,牌面刻着“四象令”三字:“看来,真正的江湖浩劫,从来不是魔功现世,而是人心被‘正邪’二字所困。如今朱雀已醒,接下来,该寻青龙、白虎、玄武的传人了。”
海风渐息,东海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唯有林硕手中的朱雀焚天剑仍在轻鸣,剑身倒映着他身后逐渐凝聚的火鸟虚影。他知道,启行碑的故事并未结束,当朱雀的真火焚尽最后一道误解的阴霾时,那个燕不归毕生追求的、没有标签与对立的江湖,才真正开始启行。而此刻,远在西域荒漠的沙暴中,一枚刻着龙纹的玉佩正破土而出,龙吟声隐隐穿透云霄,回应着东海之滨那声悠长的朱雀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