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头,混杂着对原主的怒其不争和对这操蛋命运的暴怒!
谢安安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玉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玉牌边缘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尊贵的身份?无上的权力?却被用来跪舔一个吃软饭的渣滓?!
“嗬…嗬……”喉咙里再次挤出嘶哑难听的气音,却不再是之前的破碎,而是饱含着滔天怒火的低吼。
谢安安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烈焰,目光如刀,狠狠扫过垂手肃立的扫地阿婆和账房先生。
“为…什…么?”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磨出来,带着血淋淋的质问。
为什么看着谢安安受辱?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为什么?!
扫地阿婆浑浊的老眼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波动,那是一种深沉的、混杂着痛惜与无奈的情绪。
她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跪了下来,干瘦的脊梁挺得笔直,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叩响。
再抬头时,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重:“老奴死罪!然,先帝临终口谕:公主殿下心劫未过,谢安安等只可护您性命无虞,非生死关头,不得显露分毫,更不可……干涉殿下抉择。”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里似乎有泪光一闪而逝,“殿下,您的心……太重了。”
账房先生也无声地撩袍跪下,动作一丝不苟,额头同样重重叩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没有言语,但那沉默的跪姿,比千言万语都沉重。
心劫?抉择?
谢安安死死攥着那块象征无上权力的玉牌,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玉牌被谢安安的掌心捂得发烫。
原主那愚蠢的、葬送一切的痴恋,就是所谓的“心劫”?
而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她在这泥潭里打滚,在屈辱中沉沦,只因为一句该死的“不得干涉”?!
荒谬!荒谬绝伦!就在这时,院墙外骤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极其嚣张的喧嚣!
马蹄声杂乱,甲胄摩擦声刺耳,粗暴的呼喝声瞬间撕裂了院内的死寂。
“围起来!一个都不准放跑!”
“奉相爷钧旨!捉拿殴伤相府公子的狂徒!里面的人,滚出来受死!”
来了!柳明轩的靠山,他那位高高在上的丞相“爹”,来给他的私生子“讨公道”了!
冰冷的怒焰瞬间被这喧嚣点燃,烧成了焚天的狂潮!谢安安猛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响。
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两人,那浑浊老眼里深藏的痛惜,那刻板面容下压抑的锋芒。
好一个“不得干涉”!谢安安嘴角缓缓扯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
现在,谢安安来抉择!谢安安猛地转身,不再看地上跪着的两人,大步走向屋外。
脚步依旧有些虚浮,但每一步踏在冰冷的地面上,都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
“吱呀——”谢安安亲手拉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
门外,景象骇人。
数十名身着玄色铁甲、腰挎长刀的相府府兵,杀气腾腾地将小小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冰冷的矛尖在惨淡的冬日下闪着寒光,指向院门。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锦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管家,正趾高气扬地叉腰站着,看到谢安安出来,脸上立刻堆满了刻毒的冷笑。
柳明轩就站在管家身边,半边脸还红肿着,嘴角的破皮结了暗红的痂,此刻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腰杆挺得笔直,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谢安安身上,充满了报复的快意。
他甚至得意地朝谢安安扬了扬下巴,无声地宣告:你完了!
管家上前一步,声音尖利刺耳,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贱婢林宁!你以下犯上,胆大包天,竟敢殴伤相府公子!此乃十恶不赦之罪!相爷震怒,特命谢安安等前来拿你!识相的,乖乖束手就缚,免受皮肉之苦!否则……”
他阴冷一笑,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嗬……”谢安安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嘲弄的嘶哑气音。
目光越过那管家,直接落在柳明轩那张写满得意和怨毒的脸上。
就在管家脸色一沉,准备下令拿人的瞬间!一阵低沉而富有韵律的马蹄声,踏碎了府兵们营造的肃杀氛围,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那马蹄声仿佛踏在某种无形的鼓点上,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威严。
围堵的府兵们下意识地骚动起来,纷纷扭头望去。
只见长街尽头,一辆通体玄黑、样式极其古朴厚重的马车,在四匹神骏异常、毛色纯黑的健马牵引下,缓缓驶来。
马车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车辕两侧不起眼的位置,各镌刻着一枚小小的、却异常清晰的蟠龙徽记!
拉车的车夫,是个面无表情、气息沉稳如山的彪形大汉。
马车在距离相府府兵围堵圈数丈外稳稳停下。
车帘低垂,纹丝不动,仿佛里面空无一人,却又散发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
相府管家脸上的刻毒冷笑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他显然认出了那马车规制和徽记的非同寻常,那是只有真正的天潢贵胄才能使用的!
他张了张嘴,想呵斥,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柳明轩也愣住了,得意之色凝固在脸上,茫然地看着那辆突然出现的、透着森严气息的马车。
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寒风卷过巷弄的呜咽声。
在所有惊疑、恐惧、茫然的目光聚焦下,那辆玄黑马车低垂的、厚重的织锦车帘,终于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玄色皮手套的手,从里面缓缓掀开。
一道身影,端坐于车内阴影之中,姿态挺拔如松。
没有珠翠环绕,没有华服加身,只有一身极其素净的玄色深衣,衬得那张苍白却轮廓分明的脸,如同寒玉雕成。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绾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更添几分冷峭。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缓缓扫过门外杀气腾腾的府兵、惊疑不定的管家,最后,落在了柳明轩那张由得意转为错愕、继而涌上巨大不安的脸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愤怒,没有任何鄙夷,只有一种纯粹的、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正是谢安安!
柳明轩对上这双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遍全身!这眼神……这气势……这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懦弱卑微、只会默默垂泪的林宁!
“你……你是谁?!”巨大的恐慌让他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尖锐变调。
谢安安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他第二眼。
谢安安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利箭,倏地转向了那位脸色已经开始发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的相府管家。
喉咙微动,被撕裂过的声带艰难地摩擦,挤出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砾在铁皮上滚动,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重量,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耳中:“本宫……打狗。”
谢安安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着死寂的空气。
“需要……看主人?”
“轰——!”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在场所有人魂飞魄散!
本宫?!柳明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金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马车里的谢安安,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披着人皮的恶鬼!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相府管家更是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瘫跪在地!
他猛地抬头,目光惊恐万状地投向马车——不,是投向马车辕侧那枚小小的蟠龙徽记!再结合那声“本宫”……一个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恐怖身份,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丞相?在真正的天家威严面前,算个屁!
“长……长……”管家牙齿咯咯打架,喉咙像是被堵住,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磕头如捣蒜的砰砰声!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管家绝望的磕头声中,长街尽头又是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和人声喧哗!
“让开!都让开!相爷驾到——!”
一队更加精锐、盔甲鲜明的护卫簇拥着一顶深紫色的八抬官轿,气势汹汹地分开人群,疾驰而来。
轿子猛地停下,轿帘被一只保养得宜、戴着翡翠扳指的手粗暴地掀开!
当朝丞相柳文渊那张素来沉稳、此刻却布满焦急和怒意的脸露了出来。他显然在路上就得到了最坏的消息,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辆玄黑马车和跪地磕头的管家,瞳孔骤然收缩!
“相爷!相爷救命啊!爹!爹!”柳明轩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向官轿,涕泪横流,声音凄厉绝望,“她……她疯了!她敢冒充……”
他的话,永远地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柳丞相已经下了轿。他根本没看扑到脚边、哭喊着的柳明轩,甚至没看那辆象征着天家威严的马车。
他那双精明的老眼,此刻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谢安安的脸上!
那张脸……虽然苍白憔悴,虽然穿着寒酸……但那眉眼的轮廓,那通身骤然爆发出的、属于上位者的冰冷威压……
一个深宫秘闻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当年那位惊才绝艳、却为情所困、不惜自逐出宫的昭阳长公主!她消失时,似乎用的化名就是……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