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辛年是被管家周叔惊慌失措的敲门声惊醒的。
“少爷!少爷不好了!小少爷……小少爷他……”周叔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一种冰冷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霍辛年。他猛地拉开房门,只见周叔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南南少爷……喘不上气……脸……脸都紫了!医生……医生正在抢救,说……说情况非常危急!”
霍辛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拍!南南!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下午离开沈悦公寓时,霍南那句轻飘飘却带着莫名预感的“南南回家病就好了”!
他一把推开周叔,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衣,只穿着睡袍,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霍南的房间。
房门敞开着,刺目的灯光下,一片混乱。
两名霍家的家庭医生围在床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紧张。一个正在给霍南戴上氧气面罩,另一个正拿着听诊器,眉头拧成了死结。仪器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血氧饱和度的数字低得触目惊心。
而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正蜷缩着,剧烈地抽搐!霍南小小的身体像一张绷紧到极限的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痉挛,四肢僵硬地反张。他青紫的小脸上布满冷汗,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发出令人心碎的、咯咯的磨牙声。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更加艰难的、如同濒死般的喘息,小小的身体在宽大的床上显得那么脆弱无助。
“怎么回事!”霍辛年冲进来,声音因惊怒而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眼前的景象如同最恐怖的噩梦,狠狠冲击着他的神经。下午那个虽然沉默但还完整的孩子,此刻竟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霍总!”主治医生看到霍辛年,声音也带着慌乱,“是严重的哮喘持续状态合并高热惊厥!情况非常危险……”
医生的话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霍辛年的心脏。他冲到床边,看着儿子因缺氧和抽搐而扭曲痛苦的小脸,看着他青紫的唇色,看着他每一次艰难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几乎让他窒息。
他伸出手,想触碰霍南滚烫的额头,指尖却在距离皮肤几厘米的地方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权势、财富,在这生死一线的挣扎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给我救他!不惜一切代价!”霍辛年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已经在用最强的药物组合了!但效果……不理想!”医生急得满头大汗,“惊厥和高热会进一步加重缺氧和心脏负担,形成恶性循环!必须立刻控制住惊厥和痉挛!否则……”
“否则怎么样?!”霍辛年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医生,那目光如同要吃人。
医生被他看得一个哆嗦,硬着头皮:“否则……可能引发多器官衰竭,甚至……脑损伤!”
“脑损伤”三个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霍辛年强撑的理智。他看着床上痛苦抽搐、命悬一线的儿子,脑海中只有一个名字疯狂地叫嚣——沈悦!
只有她!只有她知道南南的身体!南南在她身边的时候,一切都好!只有她……或许有办法!
他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一步,猛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布满血丝的、惊惶失措的眼睛。他颤抖的手指在通讯录里疯狂地翻找,那个他早已记在灵魂深处却从未拨出过的号码——沈悦的私人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霍辛年!你又想干什么?!”电话那头传来沈悦冰冷刺骨、充满戒备和恨意的声音。
霍辛年握着手机,听着沈悦那充满恨意的质问,再看着床上抽搐不止、生命体征急剧下滑的儿子,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巨大的恐惧和从未有过的慌乱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和算计。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霍氏掌权人,只是一个被恐惧攫住心脏的、绝望的父亲。
“沈悦……”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连他自己都陌生的颤抖和破碎,“南南……南南不行了!”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医生……医生控制不住!他喘不上气……脸都是紫的……在抽搐!”
电话那头,沈悦似乎倒抽了一口冷气,死寂之后是令人心慌的沉默。
“沈悦!只有你能救他!我求你!”霍辛年从未如此卑微,他对着手机嘶喊,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床上痛苦挣扎的霍南,仿佛那是他溺水时唯一的浮木,“回来!以特别看护的身份回来!住进霍家!照顾他!直到他康复!我求你!”他抛出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条件,声音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恳求和不容置疑。
“住进霍家?”电话那头,沈悦的声音终于响起,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淬了毒的冰棱,“霍辛年,你是在命令我?还是在求我?”
霍辛年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跳。求?这个字眼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尊严。但看着霍南又一次剧烈的抽搐,看着仪器上那岌岌可危的血氧数值,所有的骄傲和算计都被碾得粉碎。
“是!”他几乎是吼出来,声音破碎,“我求你!沈悦!救救我们的儿子!”
“地址发我。现在。”沈悦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随即挂断了电话。
霍辛年握着骤然忙音的手机,听着那嘟嘟的忙音,仿佛听到了某种宣判。他脱力般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的冷意透过薄薄的睡袍渗入骨髓,却丝毫无法平息他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依旧紧紧攥着他的心脏。沈悦那句冰冷的质问还在耳边回响——“你是在命令我?还是在求我?”他霍辛年,竟然真的说出了那个“求”字。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医生短促而惊惶的声音:“霍总!血氧又掉了!”
霍辛年猛地抬头,只见代表霍南生命线的血氧饱和度数字,正像断崖般急速下跌!警报声尖锐得刺破耳膜!
——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霍辛年如同困兽,在霍南房间外的走廊上踱步,昂贵的羊绒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却吸不走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和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惧。他无数次看向紧闭的房门,听着里面医生压抑的指令声、仪器单调而刺耳的鸣响,以及……偶尔泄出的、霍南那令人心碎的、艰难无比的微弱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走廊尽头传来急促却异常稳定的脚步声。
霍辛年猛地转身。
沈悦来了。
她甚至没有换下那身简单的衣物,只在外面匆匆套了一件米白色的风衣。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衬得她脸色苍白如雪,却不见丝毫慌乱。她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异常沉重的黑色皮质医药箱,箱体棱角分明,带着一种冷硬的专业感。
她的脚步很快,风衣的下摆在她身后划出利落的弧度。她没有看霍辛年,目光径直投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仿佛走廊上焦急等待的霍辛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场,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将走廊里弥漫的恐慌和混乱气息劈开一道缝隙。那是一种历经生死淬炼、掌控着生命密码的医者才有的绝对镇定。
霍辛年下意识地迎上一步,喉咙发紧:“沈悦……”
沈悦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她径直从他身边掠过,带起一阵微冷的、带着淡淡消毒水气息的风。她停在房门前,没有敲门,直接抬手,果断地推门而入!
厚重的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将霍辛年探寻的目光和所有未出口的话,彻底隔绝在外。
霍辛年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看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沈悦那冰冷锐利的眼神,那无视他存在的姿态,像一盆冰水,将他心头那点因她到来而燃起的微弱希望火苗,瞬间浇灭了大半,只剩下更深的焦灼和无边的寒意在蔓延。
房间内,浓重的药味和压抑的紧张感扑面而来。医生看到不明人士进来,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但是沈悦的目光看向床上的霍南。
霍南的情况比电话里描述的更加凶险。小小的身体依旧在不自主地间歇性抽搐,每一次痉挛都牵动着身上连接的管线。脸色是骇人的青紫,嘴唇更是呈现出深绀色。氧气面罩下,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剧烈的起伏和喉间令人揪心的哮鸣音。额头上覆着冰袋,但高热依旧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蒸腾得滚烫发红。
沈悦一言不发,将沉重的医药箱“砰”地一声放在床边的矮柜上,利落地打开锁扣。箱盖掀开,露出里面远超普通急救箱的惊人内容:分层摆放着各种型号的银针,装在特制皮套里,寒光闪闪;密封的安瓿瓶内装着颜色各异的药液,标签是手写的复杂代号;小巧精致的脉枕、特制的砭石刮板、甚至还有一套微型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手术器械。整个药箱,如同一个微型的、装备精良的战地医院。
她迅速戴上无菌手套,动作快得只余残影。医生原本想拦住她,但是看到她的“装备”,突然顿了顿。
她没有先去碰那些现代急救药物,而是直接探向霍南的手腕,三根手指精准地搭在他的寸关尺上。指尖传来的脉象细弱急促,如同绷紧欲断的琴弦,且带着一种紊乱的滑数感。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紧接着,她俯身,一手轻轻掀开霍南的眼睑,观察瞳孔反应,另一手迅速而轻柔地按压他颈部的几个穴位。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立刻停止当前所有静脉推注药物!”沈悦的声音清冷果断,如同军令,“给我准备冰生理盐水,大量!无菌纱布!还有,立刻取他指尖血,做筛查!我要知道他体内现在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是!”虽然好奇,但是她讲的并没有错。医生被她不容置疑的气场所慑,立刻执行。
沈悦迅速解开霍南的衣襟,露出他瘦弱滚烫的胸膛。她看也没看旁边摆放的现代急救设备,直接从医药箱中取出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指尖捻起一根最长的毫针,在酒精灯火焰上飞快地一掠而过,动作精准而稳定,带着一种古老仪式的肃杀感。
医生们想阻拦,但是有感应一般,传来不知何时就在门口的霍辛年的声音:“都听她的。”
沈悦眼神沉凝,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认穴快如闪电!针尖没入皮肤的瞬间,霍南因窒息而剧烈起伏的胸腔似乎微不可察地滞了一下。
紧接着,第二针、第三针……针落如雨!每一针都精准地刺入与呼吸、定惊、退热息息相关的要穴。她的手法快、准、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细长的银针在霍南瘦小的身体上微微颤动着,如同某种神秘力量的媒介。
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银针的刺入,霍南那令人揪心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哮鸣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减弱!虽然依旧艰难,但那撕心裂肺的窒息感明显减轻。他青紫的脸色似乎也褪去了一丝骇人的深绀,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泛着死气。
“血氧!血氧开始回升了!”一直盯着监护仪的医生惊喜地低呼。
沈悦却丝毫未放松,她看也不看监护仪,迅速拿起准备好的、浸泡在冰盐水中的纱布,拧得半干,开始擦拭霍南滚烫的额头、颈侧、腋窝。冰冷的刺激让昏迷中的霍南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沈悦一边动作,一边冷静地解释,声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血气结果出来立刻给我!”
就在这时,一名护士将快速检测仪打印出的纸条递了过来。沈悦迅速扫过上面的数值,瞳孔猛地一缩。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闪过沈悦的脑海——慢性药物蓄积中毒引发的免疫风暴?!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霍辛年不知何时悄然站在门口的身影。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后怕、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沈悦的眼神冰冷刺骨,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指控,狠狠砸向霍辛年:
“霍辛年,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这座金碧辉煌的宅子!看看你请回来的那些‘名医’!看看躺在你眼前的儿子!”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你以为你带他回来是回了家?我告诉你,你是把他推进了一个吃人的魔窟!他这身病根……是被人用慢性毒药,一点一点喂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