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老宅的清晨,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沉静。鸟鸣透过厚重的玻璃窗,只剩下模糊的啁啾。霍南的房间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他还在沉睡,小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抱着那只浅蓝色的布偶兔子,呼吸均匀悠长。
沈悦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膝上放着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专注而略显疲惫的轮廓。她纤细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处理着来自沈氏集团的加密邮件。
屏幕上,一封来自心腹的邮件标题刺眼地标红:「紧急:沈川疑与吴氏实业秘密接触,意图转让城西仓储地块!」
沈悦的眸光瞬间冷冽如冰。
城西仓储地块!那是沈氏物流板块的核心资产,也是她父母当年苦心经营、连接南北货运枢纽的关键节点!沈川这个蠢货!被架空后不思安分,竟敢勾结吴嘉南那个花花公子的家族,妄图变卖沈家的根基?!
邮件里附上了几张模糊但能辨认的照片:沈川在私人会所门口与吴嘉南的父亲握手,两人脸上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另一张则拍到了沈川的助理神色匆匆地进入吴氏实业总部大楼。
证据链虽不完整,但指向性已足够明确。
沈悦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一股冰冷的怒意顺着脊椎蔓延。她早知沈川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竟如此愚蠢短视,为了一时利益,不惜引狼入室,挖沈氏的墙角!吴氏实业在云城商圈名声狼藉,吴振邦更是出了名的老狐狸,沈川跟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迅速敲击键盘,回复指令简洁而凌厉:「密切监控沈川及其所有心腹名下账户异常资金流动,盯紧城西地块产权登记处动向。启动‘防火墙’预案,冻结沈川在集团内所有剩余签字权限,通知法务部准备相关材料。另,查清吴氏近期资金链状况,找到他们的软肋。动作要快,不留痕迹。」
邮件发送出去,沈悦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靠上沙发椅背。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夹杂着对公司事务的忧心和对沈川愚蠢行径的愤怒。她抬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床上熟睡的霍南。只有看到儿子安稳的睡颜,她心底翻腾的冰冷怒意才能稍稍平息。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霍辛年端着早餐托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深色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梳理过,下巴上的胡茬也清理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显得清爽利落,只是眼底深处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床上沉睡的霍南身上,确认他安好,才转向窗边的沈悦。看到她膝上的电脑和脸上未及褪去的冷峻神色,霍辛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公司有事?”他低声问,将托盘放在沈悦手边的矮几上。上面是温热的牛奶,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烤得金黄的全麦吐司,还有一小碟新鲜的莓果。一如既往的细致。
沈悦迅速合上电脑屏幕,脸上的冷意收敛,恢复成惯常的疏离和平静:“一点琐事,不劳霍总费心。”她伸手去拿牛奶杯,指尖因为刚才的怒意和紧绷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霍辛年没有追问,目光却在她合上的电脑上停留了一瞬。商人的敏锐让他直觉那绝非“琐事”。但他没有点破,只是看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语气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南南昨晚睡得还好吗?我看他抱着兔子,很安稳。”
提到儿子,沈悦的神色柔和了一丝:“嗯,后半夜没再做噩梦。”
“那就好。”霍辛年似乎松了口气。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霍南床边,动作极其轻柔地替他掖了掖被角。他的目光落在儿子恬静的睡颜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疼惜、庆幸,还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沉默地注视了儿子片刻,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感,在霍南的床边蹲了下来。这个动作让他高大的身影瞬间矮了下去,视线几乎与睡梦中的霍南平齐。
霍辛年伸出宽厚的手掌,极其小心地、如同触碰易碎的水晶般,轻轻覆盖在霍南露在被子外面、抓着兔子耳朵的小手上。
“南南,”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只属于父子间的郑重和承诺,“爹地知道,你听得见。”他的指尖感受到儿子小手温软的触感,心头涌过一阵暖流,语气更加坚定,“爹地和你做个约定,一个男子汉之间的约定,好不好?”
睡梦中的霍南似乎有所感应,浓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霍辛年继续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气音说道:“爹地答应你,从今往后,拼尽全力,保护好妈妈,也保护好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爹地会努力,让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他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所以南南,帮帮爹地,好不好?好好养病,乖乖地……让妈妈‘照顾’你,留下来。这是我们的秘密,男子汉的秘密约定。”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其缓慢而清晰,如同烙印,深深印刻在静谧的空气里。
说完,他静静地等待了几秒。霍南的小手在他掌心下,似乎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像是无声的回应。
霍辛年眼中瞬间亮起难以言喻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点燃的星辰。他小心翼翼地收回手,站起身,动作轻柔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儿子,然后转身,目光投向窗边。
沈悦端着牛奶杯,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似乎并未留意他刚才的低语。但霍辛年敏锐地捕捉到她端着杯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她的侧脸线条依旧清冷,但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
霍辛年没有打扰她,只是无声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合拢的瞬间,沈悦缓缓转回头。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向床上似乎睡得更加安稳的霍南,眼神复杂难辨。霍辛年刚才那番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保护?一家人?男子汉的约定?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吗。但是,不可避免的,她冰封的心湖被投入巨石,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