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苏昭喃喃,转了话头,“那位在哪儿呢?”
“喏。”长福扬了扬下颌。
苏昭扭头,她另一侧的牢房里,头戴木具,手脚捆束的一条人,直挺挺躺在地上。
“东家,你看他像不像只菜虫?”
苏昭无语瞪他。
他心倒宽。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东家,咱们这又不是第一次因为生意进牢房,谁让人家给的价你乐意,只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长福一摊手。
为了生意进牢房不是第一次,但有些事却是头一遭。
苏昭把玩着手里的破毡帽,想那女孩,为了抚瑶,不惜闯官府的果敢。
死后仍有人惦念至此,是何等幸事。
不似她,从乱坟岗醒来时,周遭只有空寂的风,和成堆的骸骨。
“给你们二人关在隔壁,倒行了闲聊的方便。”沈砚的声音,倏然从牢外响起。
主仆二人皆是一惊。
这人怎么来时也没有动静!
身边躬身跟了个小侍卫,战战兢兢,被他阻了通传。
也不知话让他听去多少。
沈砚问那侍卫:“怎么不见田推丞?”
“推丞他……”小侍卫看着脸生,应是前几日新募之人,不然也不会被排挤在外,留守看监。
沈砚也不愿为难他,“可都按我的要求行事,不靠近,不提审?”
小侍卫忙道:“正是!请大人放心!”
“下去职守吧。”沈砚转头,看向苏昭。
苏昭连忙站起身,“大人,我二人已将知晓的瞎猜的都尽数掏给您,敢问大人还打算关多久?”
沈砚瞥她一眼,“苏掌柜感觉该关多久?”
苏昭思量一番:“我二人虽有知情不报之嫌,可实属被胁迫无奈,所以,依民女看。”她犹豫比了个“三”,但瞄了沈砚无波的神色后,赶紧改成“五”,“五天,大人看可能解气?”
沈砚笑了,颊边涡旋隐现,“苏掌柜只是被迫知情不报?”他慢悠悠道:“城门前周旋,酒肆里伪装,哪一样,不是干涉查案,故意为之?”
“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苏昭连声道:“大人也见了那歹人的狠毒!”
“可是苏掌柜,我有一事不明。”
“您是说?”
“你一开始就说,那人用性命胁迫你二人,又说不知他的来历,可不知来历的人,也没扣押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是如何做到胁迫的,靠一句'你敢不运我就杀了你'吗?就连孩童恐怕都唬不住吧?所以,他用来威胁苏掌柜的,究竟是什么?”
苏昭一顿。
廊道外,刚退下不久的小侍卫又小跑而来。
“大人,齐敏齐大人来了,说是寺卿大人传您到府上一趟,他在门外等您。”
沈砚未语,小侍卫也不敢抬头。
许久,他才缓了语气,“正好也给苏掌柜点时间,好好想想该如何圆说。”说罢转身。
苏昭追了一句:“大人冤枉,民女都是据实!”
直到他身影彻底不见,才又重坐了回去。
“这小子,可是挺难缠。”长福轻声道。
“听他的意思,倒是暂时不会放我们出去。”苏昭眯起眼,刚刚神色一扫而空,“一想到镖局的弟兄,和那个姑娘,我心里不是滋味,况且他们都被杀得这么干脆,你我要稍有不慎暴露什么,可还得了?”
长福也一时静默。
牢房外却在这时,忽然传来嘈杂。
是田旺带着一队狱差喝完花酒,晃晃荡荡回来。
他们进了那菜虫的牢房中,一股熏烈酒气扑来。
苏昭直起身,和长福对望一眼,都竭力缩到墙角。
田旺步伐虚浮,眯着眼俯身,看那被掩住面庞的犯人。
抬手随手指了刚刚留守的小侍卫,“你去把他面罩打开!”
小侍卫迟疑:“大人,可是刚刚少卿大人还来说,不让我等靠近。”
“说的也是。”田旺用手摩挲着下巴,“少卿大人的话,咱们自该当圣旨一样供着。”
“大、大人?”小侍卫似是被他大逆之言惊吓,随即被田旺一脚踹在心口。
“我看看,咱们狱审里,还有谁是沈少卿的狗?”
一席话,让所有侍卫都噤若寒蝉。
其中一名殷勤道:“老大,我来!”
摩拳擦掌地凑过去,一番比划,却是铩羽而归。
侍卫垂头丧气,“老大,这玩意儿没有一点缝隙,若没钥匙,怕是只能砍坏。”
田旺脸沉了下来,他在旁边看着,也知侍卫并非推脱。
“他娘的,给咱们丢来个死人,搞得这么故弄玄虚,防着咱们兄弟,还得把咱们当驴使!”田旺摇摇晃晃直起腰,“我倒要看看,这刑狱,究竟姓田还姓沈!”
他的目光,忽然狠厉射向苏昭,皮笑肉不笑,“这面具,倒也不是非摘不可。那娘们和他们一道同来,她总能知道这面具下的,究竟是谁吧!”
“大人!”被踹的小侍卫在地上挣扎,“这人也说不让提审……”
“他娘的你真是狗是吧!”犹如火上浇了把油,田旺又一脚踹在他身上,“来人,现在就把那娘们儿捞出来!”
没想到,祸端旁引向了自己。
苏昭一惊。
两名侍卫已开了门锁踏入。
“各位官爷,民女只因没按规矩运了个尸首出城,就被沈砚那狗官给抓了进来!民女可是一无所知啊!”
她在这三言两语间,判出了此人与沈砚定有嫌隙,如今又是酒过三巡的架势,断不能让他将怒气都撒在自己头上,连忙划清界限。
“你当爷是傻子?”田旺咧嘴,全然没了往日对上的奉媚,“他沈砚是什么绝世好人,专爱济世扶弱是吧。”
他眼珠一转,“我记得那天你裙子破了,还是爷找人给你换的。”他神色滑腻起来,上下打量,“沈砚倒是口味别致,难道是花首玩儿腻了,换换口儿?”
“老大,许是这娘们儿有什么过人之处。”刚才的狗腿挤眉弄眼。
“走,哥儿几个审审看!”田旺一挥手。
两名侍卫作势便张了手快步而来。
一边长福隔着木栏慌乱抓住苏昭的衣袖,“东家!不能去!”
苏昭竭力陪笑,“官爷,民女真的不认识那狗官!爷几个不信,大可问问之前在城门边堵我们的几位,民女上等的棺木都叫这狗官毁了,现下又被抓来,也是敢怒不敢言!”
侍卫不管,兀自各抓她手臂,反剪着押住。
长福拼力扯拽,却只将苏昭手里的帽子扯落。
“再嚷连你一起审!”侍卫凶神恶煞回头瞪他。
长福呜咽一声,慌乱在地上磕头恳求放过自家东家。
田旺对苏昭咧嘴笑道:“一会儿,你可要说说看,我和沈砚,谁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