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清河郡。
乌水村。
日落西山,夜幕渐渐到来。
一道黑影在田间忙活,他牵着一头牛,在田间耕作。
他身材壮硕,虽然夜幕漆黑,但他的五官却很明朗,粗硬的麻绳牵着老牛,老牛很瘦弱,隔着空气能看到它的肋条轮廓。
“天虽然黑了,但是有月光,能勉强看清前路,我还可以再耕些地。”姜楚望着天色,心中说了一句。
在他旁边的田埂上,蹲着一个中年人,他抽着烟枪,正在吞云吐雾。
“姜儿啊,差不多行了,明日再犁吧。”中年人看着姜楚的汗水湿透了衣衫,他有些心疼。
“爹,今天不犁完这些地,府衙的人就又要来催了。”姜楚全神贯注的牵着牛,纵然有月光,前方的路还是看不清,他的速度有些缓慢。
“府衙那些混账!”姜楚父亲听到府衙二字,想到他们平日里压迫村民,追缴田税的跋扈模样,顿时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
“整天就知道欺压百姓,也不知道没了百姓,他们作甚么官?”
“真是一群狼崽子!”姜父怒骂了几声,胸膛起伏不定。
姜楚听着爹骂人,沉默不语。
府衙欺负人,但有什么办法呢?又不是就这一个地方如此,整个大周朝都是民不聊生样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亮悬在了最高点。
远处的田埂上,传来母亲的呼唤声:“姜儿,大郎!吃饭了!”
母亲这时候已经做好的饭食,虽然很晚了,但是这几日都是如此。
“来了!”姜楚应了一声,随即牵着牛走出田野,他回头看去,新犁的泥土在月光下倒映着星星点点的亮光,空气中都是一股淡淡的土香味。
这一刻,他感到十分的满足。
姜父也缓慢走了过来,他的目光落在了老牛身上,看着老牛瘦弱的身躯,这牛犁了这么多天地,算得上是家里的功臣,他忍不住拍了拍牛的背脊,道:“老伙计,等家里光景好了,就给你吃些饲料、”
老牛似是听懂了姜父的话语,扭头往姜父身上蹭了蹭。
······
夜晚,庭院里落下月光,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纱,倒是增添了几分趣味。
姜母一身粗布麻衣,将碗筷饭菜放到桌上,然后坐下。
姜父提起碗筷,尝了一口饭菜,母子二人这才拿起筷子进食。
“听说村里又死人了?”姜母今天出去,碰到几个妇人,聊天后才得知,村里死了几个人。
现在到处人心惶惶,姜母也不例外。
“死了几个老人。”
“老人卧病在床,府衙的畜生非要征税,起了冲突,死了好几个。”姜父吃着饭,脸色有些郁闷。
姜母听言,脸色更难看了,抿了抿嘴唇,默默吃起了饭。
“姜儿,书读的怎样了?”姜父忽然扭头问道。
“一直在读。”姜楚回答。
姜父点了点头,自姜楚记事起,姜父便从城中买来了书卷,又送姜楚去村里私塾读书,一晃好几年,村里私塾都撤走了,姜楚也保留着读书的习惯。
砰砰砰!
忽然,门被剧烈的敲响。
姜父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是征税的。”
姜楚心中一沉。
姜母往身上擦了擦手,小跑着过去开门,姜父则站起来,看向门口。
火把的亮光照亮了庭院,一众大汉走了进来。
“李大人。”姜父露出笑容,颇为热络的上前迎接。
唤作李大人的男人身材看起来十分臃肿,面庞上的肥肉耸拉着,他径直忽略了姜父的迎接,自顾自坐在了石凳上。
眼睛微微眯起,声音有些尖锐:“征税。”
“是是是,快把准备好的赋税拿过来。”姜父弓着腰,扭头,对着姜母道。
姜母面色有些不太好看,连忙小跑进里屋,掂起脚,从柜子顶上,把一个盖着红布的篮子提了出来。
衙役看了眼赋税,摇了摇头:“不够!”
姜父面容大变,这赋税不够,是要收回田亩的,田亩没了,自己一家人可要成为流民了!
成为流民,居无定所,在这年头,等待他们三人的,就是饿死街头。
“大人,上个月的赋税也是如此,怎会不够?”姜父惊的声音都抖了起来。
“北境战事吃紧,赋税自然加重了。”李大人面无表情,看向姜父的眼神有些不善:“你们交不出?”
几个衙役向前一步,架势很明显,交不上赋税,就要赶人。
姜父这时候额头滚下豆粒大的汗水,心道:“我该如何,我该如何。”
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姜母则面色惨白,无力的坐在了石凳上。
这时,人群后面的姜楚心中一动,他向前一步,道:“大人,这赋税加重之事,我们实在是有所不知。”
“求情没用,我要的是赋税。”
李大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姜醋耐心道:“不妨这样,我家中还有一头牛,送给大人,这赋税宽限一日,如何?”
李大人拍着大腿的手陡然停住。
“贿赂官僚,这可是死罪。”李大人淡淡的说了一句。
姜母见状,心中一惊,急忙扑倒在李大人身前,护着姜楚,求情道:“大人莫跟孩子一般计较,他不懂事···他不懂事····”
姜父也大惊失色,连忙求情。
姜楚看着父母如此卑微,心中对李大人渐起一股火气,但他还是压住了。
继而笑道:“这哪是贿赂,明明是看各位大人舟车劳顿,小民自愿体恤朝廷命官···”
“只需一日,我便能交上赋税。”
姜楚望着李大人,心中莫名紧张。
李大人看着姜楚,眼神深邃,许久,他坦然一笑:“你这娃娃倒是机灵。”
“也罢,就给你一日时间。”李大人面色一冷,接着道:“如若明日凑不上,你懂规矩。”
言语落下,姜楚重重松了口气。
几个人牵着老牛走出了门,姜楚望着李大人的目光渐而冰冷。
“呼!”
姜母瘫坐在地,她悲恸的道:“没有了牛,怎么耕地··后面的赋税,该如何···”
姜父一脸沉重,上前将姜楚母子抱在怀中,道:“总会有办法。”
“总会有办法。”
一句话,他讲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