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湿润了空气,道路旁的芦苇荡蒙着烟雨,顺着这向前眺望,视线尽头,兀自出现一家客栈,屋顶冒着袅袅炊烟,与芦苇荡的烟雨一同消散在阴密的天空里。
客栈里人声鼎沸,一踏进这家客栈,吵闹喧杂的声音嗡的一声闯进耳朵,陈宫一身蓑衣,衣角还沾着雨水,不断的滴落在地上。
他抬起眼睛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周遭,于是便大刀阔马的走过去,找个无人角落,长刀放在桌上,便坐了下来。
喝酒的吆喝声,交谈的畅笑声在耳边鼓噪着,陈宫倒了一杯热茶,届时听到了邻座的交谈声:
“最近这天下,不太平啊。”
“哎,别提了,自从泥虎那混账东西杀了国师,皇帝老儿天天在深宫哭泣,现在整个朝廷都在寻找这泥虎,人头值万两黄金……”
“万两黄金?想不到这泥虎如此值钱……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他是何许人也跟咱有什么关系?听说是个江湖侠客,叫什么……陈……陈白!”
“陈白为什么叫泥虎?”
“桥洞下的说书先生讲过,这陈白……据说不是娘养的,是山上的老虎生的异种,化了形,而生他的母虎……便是当朝国兽!”
“这么说,这泥虎与朝廷还有一段渊源?”
陈宫面无表情的喝着茶水,隔壁座位两人的交谈声落在他耳畔,他眼皮不曾抬一下,倒是这茶……好久没喝到庐山的茶饮了。
还是如此地道。
他心里这样道。
客栈外的雨声忽然急促起来,雨下的愈来愈大了,客栈依旧是热火朝天,丝毫不受天气影响。
嗒嗒嗒!
客栈门口,忽然走近一道高挑的身影,她撑着伞,一进门便与客栈里的狼藉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身绿色罗裙,裙摆在距离地面一个巴掌的距离自然垂落,脚踝纤细白嫩,虽然是雨天,她的鞋子却十分干净。
黑发披在肩头,头上戴着一颗发簪,她进来时,客栈忽然安静了下来,众多酒客怔怔的望着她,好像都期待那把遮住脸的伞放下的时候。
陈宫看到这道身影,眯了眯眼睛,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仰头一饮而尽。
客栈里,只有陈宫在仰头喝茶,与四周快凝固的环境形成电影效果般的镜头。
伞终于被她莞尔拿下,客栈众人的目光里,忽然出现一张美丽得不像话,甚至像是画中人走出来的一样。
倾国倾城这个字,忽然一致的出现在客栈里众糙汉子心头。
她放下伞,目光却是落在了角落,
望着那含着春水一般荡漾的眼神看向这里,陈宫别过了脸。
一副,我不认识你,别来打扰我的样子。
女子见此笑了。
她嘴唇轻轻勾勒出一抹弧度,这抹弧度,就像是含苞的花,一瞬间绽放,扣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弦,不禁跟着露出了笑容。
不过都有些嬴荡。
“咳咳。”
陈宫咳嗽了一声,咳嗽声顿时打破了安静的画面,众人回过神,大眼瞪小眼,女子的出现,让整个场面有些不自在起来。
仙女一般的存在,出现在这市井地界,难免让人心中不自然。
“小二,酒菜怎么还不上来?”
陈宫敲了敲桌板,一副江湖人的行事作风。
小二也在发愣中回过神,反应过来后应了一声,喧闹声才渐渐开始再次复苏起来。
女子径直走向陈宫。
高挑的身影遮住了身前的光线,陈宫抬头,那双美眸静静的望着他。
陈宫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何必呢?”
女子在对面轻轻坐下,目光似是有意避开陈宫的眼神,她望着桌上的长刀,意有所指的道:“我莫不过是讨债的,又有什么好何必?”
陈宫喝一口热茶,语气不咸不淡:“讨债去找债主,找我作甚。”
“陈……”
女子话语差点脱口而出,她又止住,眼神不经意瞥了眼四周,她压低声音,道:“你还敢来庐山?”
陈宫笑道:“有何不敢。”
女子叹口气:“全天下都在找你,你却又在全天下的眼皮底下,你不怕死么?”
“怕。”
陈宫道。
“为何还来?”
“因为有事。”
“有事就不能缓缓?”
“不能。”
女子眼神看向姜楚眼睛,那双平凡却又像深潭一般的眸子,让她有些看不真切,实话实说,她不明白陈宫当初为何要帮她。
她此时赶来,也只是想问个原因,仅此而已。
而面对陈宫,那藏在心底的话语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是因为自己欠他太多?
只是一条命而已,给他又有何惧?
但真的自己一条命,就能还清?
女子面容渐冷,却听陈宫道:“你说你讨债?讨谁的债?”
女子面色一愣,继而她冷声道:“某个王八蛋的债。”
陈宫笑眯眯道:“我可没欠你什么。”
“你承认你是王八蛋了?”
“你承认你要讨我的债?”
一阵无言。
女子虽然嘴上说讨债,可真到了债主面前,她不敢承认。
为何不敢?她也说不明,道不清。
讨债只是想要个说法,问出口就捅破了窗户纸,自己又有什么能给他的?这一身皮囊?他又未必瞧得上。
女人暗戳戳看了眼陈宫。
随即又心中恼恨,李楚欣啊楚欣……想什么呢。
陈宫摇了摇头。
“你可以走了。”
“走?”
“去哪?”
陈宫眼神看向李楚欣,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死我也跟着去……”
这句话李欣然当然没有说出口,她换了种说辞。
“你要急着送死,我不拦着。”
陈宫气的反笑:“国师已死,大乾的气数已尽,这里很快就会发生一些事,会死人的。”
李欣然忽然认真道:“国师都死了,你还要做什么?”
陈宫看着李欣然的眼睛,道:“我只是做我分内之事。”
“帮我也是你分内之事?”
“也许吧。”
陈宫摇了摇头,他看了眼天色,外面的世界已然渐入黄昏。
“我走了,有可能的话,这辈子都不要再找我。”
陈宫拿起刀,看了一眼李欣然,起身大步离开。
李欣然忽然眼眶发红。
“他这是……在告别吗?”
这时,隔壁座上的两人依旧在谈论“陈白”的事迹。
李欣然起身,啪一巴掌拍在桌上,两人惊觉,忽的看见是那位美女,继而还未开口奉承几句江湖话。
只听李欣然语气淡淡的道:“你们两个给我记好,杀了国师的那位,不叫陈白。”
“叫陈……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