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勋踏着晨露来到凤栖宫。殿前的海棠开得正艳,露珠在花瓣上滚动,映着初升的朝阳。
“陛下万安。“秋月跪在阶前,声音恭敬道“娘娘正在用早膳呢。“
李勋微微颔首,前世他会直接进入内殿,如今重活一世的他却学会了等待。
宫女打起珠帘,殿外的他看见孟心言正小口啜饮着燕窝粥,见他过来,她放下玉匙起身行礼,略略抬眼,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来“陛下晨安,臣妾不知陛下要来,未曾准备...“
“无妨。有孕在身就不要行礼了,起身吧。“李勋在她对面坐下。
“朕来,是有事与皇后相商的。这不五日后便是皇后生辰了嘛。“李勋接过宫女奉上的茶,“朕打算在麟德殿为皇后设宴,但是今日礼部的人上奏说心喻入宫已有半月,说起了她封妃的事情,问册封礼可否也定在皇后生辰那日一起操办?“
孟心言起身落座后,听闻皇帝的话,她指尖在玉盏边缘轻轻摩挲着“礼部考虑的是。“
她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心喻入宫已有半月了,确实是该有个正式的名分了。“
李勋注视着她的反应,前世今生的她都是如此坦然的接受孟心喻入宫的事情,前世他只觉得她得体懂礼,所以就怕委屈了她,因此怕让她伤心,后宫都是形同虚设,就专宠她一人。
今生重来,他却不敢在相信那是懂礼得体的表现了,而是她孟心言的心里呀~根本没有他,这反而让他心中的疑窦更深了,她和李燃究竟是如何纠缠在一起的呢?是入宫前就有纠缠还是入宫后才有的纠缠呢?
“皇后不介意就好?朕让心喻入宫,没有提前知会你一声,也是朕的不是,但是心喻入宫是朕念着你有孕在身,一是为了更好的照顾你,二是为了替你分担一下皇后身上的重担……“李勋话是这样说着,但目光却微微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那是李燃前不久在上元节的时候进献的。
前世,他直到被逼宫了才知道李燃和她的奸情,这世看却到处都是有迹可循的…
孟心言轻笑:“陛下多虑了。臣妾如今身子不便,正是需要妹妹帮衬的时候,陛下想得很是周全。“她微抚了抚依旧平坦的小腹继续道“况且...臣妾这胎又尚未坐稳,深宫寂寞,陛下又国事繁忙,妹妹不说替臣妾分担宫中事务了,就是多陪着臣妾解解闷和尽心的替臣妾多伺候陛下那也是极好的。”
“皇后能理解,朕心甚慰,但是皇后有孕在身,又是孕初期,诸多宫中事务还是不宜太过操劳的好,正好心喻也入宫了,你可以多教教她…”李勋放下茶盏,浅笑道“皇后还是要安心养胎,照顾好咱们这盼了许久的皇儿最为重要。“
孟心言闻声心虚的一僵,掩饰的垂眸道“谢陛下体恤,臣妾定会照顾好自己,也保证会照顾咱们皇儿的。”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听闻陛下近日常去桃林散步?“
李勋目光一凝,孟心言霎时意识到僭越了,随即语气自然的解释着“那是秋月前日去送安神香时,远远瞧见的。”
殿内一时静默了许久后,李勋才淡淡道“那里的桃林景致很宜人~”
孟心言也附和着轻轻的“嗯~”了一声说“确实~”
说完话,李勋便起身:“朕还有奏折要批,皇后好生休息吧。”
待李勋走后,孟心言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确定李勋已经走远后,孟心言独自来到妆台前坐下,指尖轻叩桌面思虑了好久才唤到“秋月~“
“奴婢在。“秋月闻声立刻进入寝宫应着。
“明日递个信儿回府,让母亲进宫一趟。”她取下腕间翡翠的镯子,在刺目的晨光下细细端详,“就说...就说本宫有要事找母亲。“
秋月低头应是,孟心言却突然将镯子重重扣在妆台上“等等,千万吩咐让母亲一人进宫即可…“
“是…“秋月连忙低头应,半天没听见再有其他的吩咐,忙抬眼望去却见皇后娘娘陷入了沉思。
晨露的朝阳有些晃眼,孟心言的思绪却跟随着晃眼的日光飘回了六年前的那个春日。
那是个朝气蓬发的好日头,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李燃。
那是在先帝的寿宴上,她随父亲入宫,在御花园的梨树下,那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少年正在抚琴。
春风拂过,梨花如雪般飘落,有几片落在他的琴弦上。
“姑娘可是迷路了?“他抬头微笑,指尖还停留在琴弦上。
那一刻,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后来才知道,那是先帝的七皇子李燃。
“娘娘?“秋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孟心言闭了闭眼:“让母亲把那个檀木匣子也带来。“
那是装着李燃送她的第一封信的匣子,在她为了家族被迫必须入宫成为太子妃前,她自己亲手封存了这段回忆,本以为能就此斩断情丝。
谁知他们还是抵挡不住情不知所起,犯下了一往而情深的错误来。
指尖抚过腰间的玉佩,孟心言忽然想起那个雨夜——她成为太子妃的第三个月,李燃冒雨潜入东宫,浑身湿透地跪在她面前。
“七殿下这是做什么?“她当时吓得倒退两步。
李燃抬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我来取回我的命…“
其实她也深知自己与李燃是有缘无分的,所以成为太子妃后、又成为了他嫂嫂,她本打算恪守本分。
可每次宫宴相遇,李燃那双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睛,总让她溃不成军。
直到三月前上元节,在御花园的假山后...
“娘娘。“李燃将她抵在石壁上,呼吸灼热,“你已经成为皇后娘娘三年了,我...我离开上京也有三年了,娘娘你难道就不想我的吗?”
她本该推开他的,可当他颤抖的唇贴上她颈侧时,她听见自己理智崩塌的声音,所以哪怕后背抵着的是凹凸不平的石壁,身下是他野蛮进攻的刺痛,她还是默许了自己和他的放纵沉沦…
孟心言猛地回神,发现自己失控的泪水珍珠似的流,她慌忙擦拭,却越擦流得的越多,就像他们的关系,越克制越失控一般。
孟心言抚上小腹,这里孕育着一个足以诛九族的秘密——他不是陛下的龙种,而是王爷的骨血…
她抬头止住眼泪,对着空荡荡的寝殿,忽然嗤笑出声~
多讽刺啊!她为家族牺牲爱情入宫,如今却要因这段孽缘连累全族。
妆台匣子的最底层露出一角红绳,她抽出来,那是李燃前不久塞给她的平安符,当时他说:“若有一日事发,我必以命相护。“
可如今他的孩子却要唤李勋父皇…
孟心言攥紧平安符,李燃他知道吗~他和她有孩子了,他知道了会怎么想呢?他又如何相护她们母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