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头痛欲裂，像是被人拿闷棍狠狠敲了三下。
玉卿费力地睁开眼，入目不是医院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而是……绣着繁复缠枝莲纹样的淡青色纱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甜得发腻的熏香，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咳咳……水……”嗓子干哑得像砂纸摩擦。
“夫人！您醒了？太好了！夫人您终于醒了！”一个惊喜交加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
玉卿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浅绿色粗布襦裙的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正泪眼婆娑地看着她，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喜极而泣。
“夫人？”玉卿脑子里“嗡”的一声，这称呼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她一个刚在加班回家路上为了救一个冲出马路的小孩而被卡车撞飞的现代社畜，哦不，是为儿子操劳了一辈子的老母亲，怎么就成“夫人”了？
“水……”她再次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哎哎！水来了！”小丫鬟手忙脚乱地端过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青瓷碗，小心翼翼地用小银勺舀了水，吹了吹，才送到玉卿嘴边。
玉卿贪婪地喝了几口，干裂的嘴唇得到滋润，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打量着四周，古色古香的房间，雕花的木质家具，桌上摆着铜镜，墙上挂着山水画……这不是拍戏片场，这感觉太真实了！
难道……
一个荒诞却又在无数网络小说里看到过的念头闯入脑海——她，玉卿，一个享年 45岁，为儿子操心到头发都白了一半的中年妇女，竟然……穿越了？！
“我的儿啊……”玉卿悲从中来，刚想嚎啕大哭，就被喉咙的刺痛和身体的虚弱给憋了回去，只发出了一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鹅般的哀鸣。
她的儿子！才上高中！正是叛逆期需要人管的时候！她死了，儿子怎么办啊？谁给他做早餐？谁监督他写作业？谁在他闯祸的时候去学校给他擦屁股？
想到这里，玉卿的心就像被揪成了一团，痛得无法呼吸。不行，她必须回去！一定有办法回去的！
“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呜呜呜，都怪奴婢没用，没照顾好您……”小丫鬟见她脸色变幻，又开始掉金豆豆。
“别哭了。”玉卿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状况。她看向小丫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是哪里？我……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失忆梗，永远的神！
小丫鬟果然愣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凶了：“夫人！您怎么连奴婢都不记得了？奴婢是小翠啊！这里是顾家，您是咱们顾家的三夫人，您叫玉卿啊！”
顾家？三夫人？玉卿？
信息量有点大。玉卿消化了一下，又问：“那……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小翠瘪着嘴，委屈地说：“夫人您前儿个去给老夫人请安，回来的路上不小心‘崴’了脚，摔倒在花园的石子路上，撞到了头，就一直昏迷不醒……大夫说您是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加上这一撞，才……”
小翠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闪烁，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玉卿是谁？活了 45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儿子班主任的眼神她都能解读出十八层含义，何况小翠这明显藏着事的样子。
“不小心崴了脚？”玉卿挑了挑眉，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我看，不是‘不小心’吧？”
小翠浑身一颤，惊恐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夫、夫人……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尖锐的女声，伴随着环佩叮当：“哟，听说三妹妹醒了？姐姐我特地过来瞧瞧。”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桃粉色绫罗裙、梳着精致发髻、珠翠环绕的年轻女子，在几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施施然走了进来。她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精明和刻薄，破坏了整体的温婉感。
小翠一见到这女子，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二、二夫人安。”
二夫人？玉卿心里冷笑一声，看来这就是“不小心”让原主崴脚的罪魁祸首之一了？
桃粉色衣裙女子——也就是二夫人柳如烟，径直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玉卿，脸上挂着虚伪的关切笑容：“三妹妹可算醒了，真是吓死姐姐了。大夫怎么说？身子好些了吗？也是，妹妹年纪轻轻的，凡事看开些，别总钻牛角尖，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字字诛心，暗指原主是自己想不开才病倒的。
玉卿眯了眯眼，打量着这位二夫人。穿得比她这个“受宠”的三房好多了，排场也大，看来原主这“最受宠”水分不小啊，估计也就是老爷嘴上说说，或者刚进门时新鲜了几天，实际上是个没什么实权的软柿子。
而这位二夫人，就是最喜欢捏软柿子的那一个。
若是以前的玉卿，面对柳如烟的这般敲打，恐怕早就吓得瑟瑟发抖，要么就是委屈地掉眼泪了。
但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是来自现代社会、经历过职场 PUA、婆媳大战、熊孩子洗礼的 45岁“老母亲”玉卿！
这点小场面，洒洒水啦！
玉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却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笑容，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一股与往日不同的平静：“多谢二姐姐关心。托姐姐的福，妹妹这一跤，倒是摔得‘醍醐灌顶’，好多事情，反而想明白了。”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一僵。
这话是什么意思？醍醐灌顶？想明白了？
她印象里的玉卿，就是个空有美貌、胆小懦弱、任人拿捏的软面团，什么时候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了？还带着点……嘲讽？
错觉吗？
柳如烟狐疑地看着床上的人。玉卿的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看起来确实虚弱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蒙尘的珍珠被擦拭干净，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锐利。
这眼神，让柳如烟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哦？妹妹想明白了什么？”柳如烟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继续维持着那副温婉的面具。
玉卿微微一笑，笑容浅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也没什么，就是想明白了，这路啊，得自己走稳了，才不容易‘崴’。有些人呢，也别总想着在别人路上使绊子，万一没绊到别人，反而把自己给摔了，那才叫得不偿失呢，您说对吗？二姐姐？”
她特意加重了“崴”字和“您”字。
柳如烟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这话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警告和反击了！
这个玉卿，怎么回事？睡了一觉，撞了一下头，难道连性子都变了？！
站在柳如烟身后的一个老妈子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厉声呵斥：“三夫人！您怎么跟二夫人说话呢？！二夫人好心来看您，您竟敢如此出言不逊！真是反了天了！”
这老妈子是柳如烟的心腹，平时没少仗着柳如烟的势欺负原主。
小翠吓得浑身发抖，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夫人这是疯了吗？竟然敢这么顶撞二夫人！
玉卿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瞥了那老妈子一眼：“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插嘴了？掌嘴。”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老妈子愣住了，似乎没听清：“你说什么？”
小翠也愣住了，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自家夫人。
玉卿眼神一冷，重复道：“我说，掌嘴。小翠，没听见吗？”
小翠一个激灵，猛地反应过来，夫人是在吩咐她！可是……那是二夫人的人啊！她一个小丫鬟，怎么敢？
看着小翠犹豫怯懦的样子，玉卿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原主不仅自己受气，连身边的丫鬟都被欺负得没了骨气。
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玉卿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坐起身，反手就朝着还在发愣的老妈子脸上甩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房间。
所有人都惊呆了。
柳如烟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玉卿。
老妈子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玉卿，随即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芒：“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玉卿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打狗还得看主人，你主子我还没死呢，你就敢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看来是平时对你们太宽容了，让你们忘了谁才是主子！”
她虽然身体虚弱，但常年在社会摸爬滚打练就的气势还在，尤其是护犊子（现在是护自己）的时候，那股狠劲可不是这些古代宅子里的妇人能比的。
“你……你……”老妈子被她吓得后退了一步。
“够了！”柳如烟终于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指着玉卿道，“玉卿！你简直不可理喻！看来你是真的病糊涂了！”
“我糊涂不糊涂，二姐姐心里清楚。”玉卿靠在床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气势上却丝毫不输，“今日我刚醒，精神不济，就不多留二姐姐了。小翠，送二夫人出去。”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柳如烟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她死死地盯着玉卿，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这个玉卿，绝对有问题！
但看着玉卿那双冰冷陌生的眼睛，她心里竟然莫名地有些发怵。今天玉卿刚醒，又刚“受了伤”，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现在家主还没发话……
柳如烟咬了咬牙，冷哼一声：“好，好得很！三妹妹，你好好‘休养’！”说完，狠狠瞪了那挨打的老妈子一眼，一甩袖子，带着人悻悻地走了。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玉卿紧绷的神经一松，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栽倒。
“夫人！”小翠连忙上前扶住她，眼里满是担忧和……震惊。
玉卿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靠在床头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缓过来。
“夫人……您刚才……”小翠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都在打颤，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涛骇浪中回过神来。
玉卿看着她，眼神缓和了一些：“小翠，怕吗？”
小翠使劲摇头，又使劲点头，最后眼泪汪汪地说：“怕……但是夫人，您刚才好厉害！”
玉卿忍不住失笑。这小丫鬟，倒还有点意思。
“怕也没用。”玉卿叹了口气，眼神变得坚定，“从今天起，我们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谁想欺负我们，就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牙口！”
她必须在这个陌生的古代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好的，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找到回家的路，才能见到她的儿子！
顾家？二夫人？
来吧！老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45岁老母亲的战斗力，可不是盖的！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