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沉冤昭雪(1 / 1)

皇都城内、蓥华街上。

秋日的阳光不热不燥,蓥华街正中,矗立着一座金鳞朱漆的三层看台。那看台通身鎏金云纹,搭配着琉璃瓦做的飞檐,在日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芒。

台下人声鼎沸,十分热闹。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今日搭的这看台,竟如同那话本子里的琼楼玉宇似的好看。

不怪百姓们议论,今日这阵势同样也震住了从自诩“见过不少世面”的赵花台。

那三层看台的最上层随风翻涌着明黄帷幔,隐约可见嵌着东珠的蟠龙坐榻,想必是专为皇室宗亲所设;中层朱红围栏雕着缠枝莲纹,青玉案几上铺着蜀锦茶席,供三品以上官员凭栏而坐;而底层也毫不逊色,由汉白玉栏杆隔开,乌木长凳上已经坐着不少身着绫罗的世家子弟,案头青铜香炉青烟袅袅,混着街边糖炒栗子的焦香和冰糖葫芦的酸甜,在空气中来回盘旋。

赵花台还很敏锐地发现,这看台周边每隔十步便有戴着银色面具的暗卫隐于飞檐,静静地观察着看台下的每一个人。

赵花台咽了一口口水,心里嘀咕着,今天这阵仗,难道是渣男皇帝傅云祈也要来?

此刻三层看台周围已围满了百姓,众人都在议论纷纷,期待着品词大会的开始。

她正在发愣之际,忽然听到一声娇俏地少女声在呼唤她,抬眼望去,只见第一层看台上,一袭蹙金绣云肩配着素纱襦裙的郝南嫣正在热情地朝她挥手。

赵花台冲郝南嫣抛了个媚眼,从善如流地穿过人群,笑嘻嘻地坐在自家闺蜜的身边,二人挽着手,头碰头地说着悄悄话。

她不知道的是,在看台三层,有一位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正端坐在金丝楠木雕花的轮椅上,面容冷峻,眼神犀利。

他便是这次尚书房品词大会监考官,霍启。

二层的大臣们战战兢兢地交头接耳,这靖王在朝中素有威严,且除了军营之外甚少露面,是个极其低调的王爷。而今日他竟主动请缨来担任品词大会的监考官,莫不是一个人待得久了,想看个热闹?

还有人揣摩,难道是靖王想纳个王妃,所以今日来这品词大会给自己物色个媳妇儿?

立即又有人反驳了他,“靖王平日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样子,身旁除了他那俊俏的小侍卫,你可曾见过出现了其他人?”

大臣们悄声议论着,莫非这靖王是个好龙阳癖的?

……

半炷香后,一个银发如雪,白髯垂胸,眸含睿智的老夫子的走上台,此人正是尚书房的夫子沈鹤年。

只见他颇有排场地咳嗽了几声后,朗声道:“此次盛会,共设三重比试,其一为“飞花令”,其二乃“联句对”,其三则是“赋诗酬”。望诸位学子以文会友、以学相磋,于辩难之中砥砺才思,携手并进、共臻妙境。”

赵花台扯了扯嘴角,这不就是飞花令、对对子和对诗嘛,看来不论在哪个时空和朝代,领导们都爱文绉绉地讲话。

她冲郝南嫣眨眨眼,迎着众人的眼光,昂首阔步地走到青玉擂台上。

檀香袅袅缠绕着冰裂纹瓷瓶里的晚香玉。沈鹤年手持鎏金令牌轻叩案几,朗声道:“今日飞花令,以月字为引。

话音刚落,左都御史家的小公子便迫不及待地起身,青衫广袖随动作扬起,“夫子,学生愿先抛砖——月洒林梢添静影,风吟竹畔弄轻音。”

话音未落,吏部侍郎家的小姐便已作答:“星稀月朗遥天净,云淡风柔夜色宁。”

她话音刚落,又有世家子弟接口:“月浸寒江波影碎,霜铺幽径叶声残。”

一时间众人接连应和,诗句如珠玉落盘。

轮到赵花台时,她指尖轻敲着面前的玉案,心中暗想:尚书房的确是人才济济,但是抱歉了,今天我得让你们见识什么叫降维打击。

她抬眼望向天边流云,轻声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此句一出,霍启握着轮椅扶手的指节微微收紧,玄色袖袍的银线暗纹似随目光颤动。

郝晔眼中闪过赞叹,旋即续道:“离人对月愁肠断,倦客凭栏别梦牵。”

赵花台皱了皱眉,心想这郝晔正是二八年华、青春正茂,怎么做出如此寂寥的句子。

场内一时寂静,众人苦思冥想之际,赵花台忽然莞尔:“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看台上顿时爆发出满堂彩。有人抚须叹道:“以“月“为桥,勾连古今,短短十字便将时空的浩渺与人生的倏忽写得透彻,好通透的一句诗!此女才思,竟不输七步成诗的才子!”

沈鹤年捋着雪白长髯颔首,令牌再叩案几:“好句!且看下轮……”

接下来的几轮飞花令,赵花台更是云淡风轻且大刀阔斧展现了自己文学硕士惊人的诗词储备,她接连说出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等诗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百姓们更是连连叫好。

郝南嫣在观礼台兴奋地连手都拍红了,她没料到赵花台竟是如此文采斐然,甚至比那些饱读诗书的公子小姐们还要厉害。

飞花令环节结束后,赵花台毫无悬念地晋级到了下一轮。

接下来是“联句对”环节。

沈鹤年抚着雪白长须,轻摇折扇“今日联句对,以‘梅竹’为题,且看诸位才情罢。”言罢,将写有上联的洒金笺缓缓展开——“梅傲霜天香暗度”。

众人目光齐聚,左都御史的家小姐款步上前,指尖轻捻绢帕,朱唇微启:“竹摇冷月影婆娑。”对仗工整,意境清幽。

正待众人连连赞叹时,赵花台眉眼含笑、朱唇微启:“松竹翠萝寒。”

她话音方落,场中忽而寂静,众人皆苦思下联。片刻之后,郝晔负手而立,微笑道:“竹拂云崖送鹤音。”

赵花台露出了赞许的眼神,郝晔这一对,既承上联生机,又添悠远意境,妙得很啊。

老学究晔抚须大笑,将玉扳指重重一叩案几:“妙哉!妙哉!此联可称双璧!”

郝晔抬起头望着赵花台,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温柔。

霍启瞧着这一幕,转了转手中的折扇,低头抿了一口白釉茶盏,他眼睛微眯,似笑非笑,“有趣。”

……

品词大会进行到了最后一局,众人这才意识到,这台上竟只剩下镇国公家那位温文尔雅的公子,和赵太尉家那个万人嫌的胖丫头了。

现今即将分出个胜负,照理说不论输赢,赵花台在皇都城百姓心里的印象已大有改观。但如今她坐在台上的玉案前,却委实发愁。

怎么办,这马上要决赛了,王爷啊王爷,你明明是答应要帮我的,怎么还不出手啊啊啊啊啊!

她抬头,正对上了三层看台出处霍启的眼睛。

霍启盯着她,双眸漆黑不见底,表情依旧似笑非笑的。

赵花台也盯着霍启的眼睛瞧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她收回目光,一手托腮,一手把弄着面前的毛笔。

她想,这王爷一向是重诺的,既然允了她,定然不会反悔。

想到这一层,她心中踏实许多。

正思忖间,忽见一书童模样的人走到沈鹤年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不知这书童与他说了说了些什么,沈鹤年听闻后,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点点头,神色又很快恢复如常。

片刻之后,他轻摇着手中的竹骨折扇,朗声道:“此局比试,你二位须在半炷香时间内,将所对诗句书于面前纸上,待墨痕干透,再互展佳作,以辩高下。”

言罢,他命人捧出一盒在日光下都泛着乌润光泽的金壶墨。

郝晔起身长揖,双手恭敬地接过墨匣,随即拿起眼前的青玉松竹笔。思索片刻后,笔尖游走如游龙戏珠,须臾间“月过轩窗添韵致,风拂书卷送诗香”两行小字便跃然纸上。

郝砚知虽为沙场宿将,却深谙“文能安邦”之道,对郝晔的课业督责极严。在郝晔孩童之年就亲自执卷,以青铜镇纸叩击案几,逐字讲解行文要义。

郝晔也是个天资颖悟的,不过垂髫六七龄,便习得一手极好的字,所书扇面常被皇都城内文士重金求购。彼时坊间皆传:“镇国公府麒麟子,墨香已动皇都城。”

待郝晔将笔搁回青瓷笔架,抬眼望去,却见赵花台斜倚在椅子上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定睛一看,她的案头上的纸张仍是雪色如新,连半道墨痕也无。

“赵姑娘,你这是……?”郝晔不解地望向她。

赵花台并不回应他,继续笑盈盈地望向他。

她看着眼前郝晔翩翩君子模样,再抬眼看着秋风掠过这繁华的古街,觉得这一切着实的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啊。

台下的郝南嫣急得直跺脚,她站起身,不管不顾地朝着赵花台大喊:“月儿,你快写啊,时间要到了!”

半炷香时间很快到了。

赵花台伸伸胳膊动动腿,然后将面前玉案上的笔墨纸砚收拾齐整,起身轻声说道:“我认输。”

沈鹤年以为自己上了岁数,耳朵也不太好使,“你说什么?”

赵花台朗声道:“夫子恕罪,学生不会写字,也不识字。至于我刚才念的那许多诗词,不过是家中父亲诵读诗书时,我经常侧耳旁听。日积月累之下,还记得些诗词罢了。”

话毕,她微笑着轻叹:“我输啦。”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赵花台刚才还出口成章,赞她一句晟朝第一才女也不为过,怎么可能不识字,也不认字呢?

这时,有一些人开始议论纷纷,“看她那副模样,倒不像假话。谁不晓得这品词大会魁首之位,金银彩头且不论,单是沈老夫子亲提的“文心”匾额,都是让皇都城的学子梦寐以求的。这赵花台偏偏在最后紧要关头认输,即将到手的风光也是说舍就舍了……这样看来,她的话也有几分真。”

有好事者又轻声低语,面上尽是疑惑之色:“闻说那赵花台曾被册立为太子妃,偏偏大婚当日从袖中滑落了一封写给北齐的密函,因此被废。可瞧她今日这般模样,目不识丁、握笔不能,是怎么写出那封密函的呢?”

旁边人的人迅速捂住好事者的嘴:“嘘……这当初可是天家下的旨意,你不要命啦!?”

一时间,人声鼎沸。

沈鹤年见此乱象,匆忙地宣布了郝晔为本次魁首,随即便草草结束了品词大会。

赵花台自顾自地笑了笑,随即仰着头,望向了看台三楼的朱漆栏杆。

三楼雕花木窗半开,霍启依旧端坐在雕花轮椅上,眉眼冷峻似覆着层寒霜。

霍启看到赵花台正眼里带笑着望着自己,转了转手中的折扇,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弧度,转瞬又隐入眼底。

赵花台仰头望着楼上的人,只觉心跳漏了一拍,胸腔里仿佛有千万只蝶振翅欲飞。

……

三日后,百姓们忽见皇宫的几名金吾卫骑着高头大马,手持明黄诏书,穿街过巷。

好事的人们立刻围了上去,只听那诏书读道:“经查,昔年赵花台一案,纯属子虚乌有。今特昭告天下,还赵花台清白,既往罪责,一概勾销。”

一时之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百姓们如潮水般涌来,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赵花台隐在人群深处,嘴角勾起的笑意愈发肆意。她抚平了身上有些破旧地披风,揉了揉些泛着薄红的眼角。

片刻之后,她抬手轻轻按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微笑着喃喃自语:“那冤死的小丫头,姐姐我还你清白啦。”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内。

明黄帐幔低垂,遮住了御案后傅云祈的脸,他的朱笔悬在奏章上空,半晌未动。

阶下侍立的小太监们纷纷屏着呼吸,后背沁出一身冷汗。谁都瞧得出,皇上的脸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哐当——”

青花盏猝然砸在龙纹柱础上,碎瓷迸溅到熏炉脚边。傅云祈猛地起身。

他盯着空荡的殿门,齿间碾出几个字:“朕倒真没料到,这棋盘之外,你竟藏着这般手段。”

御书房外忽然下起了秋雨,滴滴答答的雨声听着有些瘆人,小太监们齐刷刷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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