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子年丁巳月壬子日(2008年5月12日)辰时,榕城西城郊。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虽然才五月,但榕城的夏天总是来得格外早。七点整,闹钟响起,凌源恰好晨练归来,踏进家门就闻到母亲准备好的早饭香气。
“小源,吃饭了!”凌母从厨房探出头,看着儿子,语气带着点嗔怪,“让你上山照看药圃,你倒好,心思全在练功上!田里的药材长势还好吧?”
“妈,放心,都好着呢。”凌源温和一笑,接过毛巾擦了擦汗,“习惯了,每天活动活动筋骨,药圃也没落下。”他从小跟随母亲学习药理,也练就了一副远超同龄人的好体魄和沉稳心性。面容俊秀,成绩拔尖,在榕城一中是许多女生仰慕的对象。他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善良敦厚,在邻里间颇有威望。还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李慕蝉,那位年仅十六岁便已是省级武术器械和套路双料冠军的天才少女。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凌源待人接物稳重细致,遇事冷静从容。这本是平凡却温馨的日子,直到一场席卷一切的灾难猝然降临……
“那就赶紧洗把脸,趁热吃!”凌母脸上满是疼爱。
凌源刚帮母亲收拾好碗筷,门外就传来清脆的呼唤,如清泉流淌,沁人心脾:“圆子哥哥,该去学校啦!”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轻盈地跨进门。十几岁的少女,身姿挺拔如小白杨,眉眼间英气逼人,正是李慕蝉。
“慕蝉来啦!”凌母慈祥地招呼。
“伯母早!我来找凌源哥哥一起上学。”李慕蝉笑容明媚。
凌母连忙对儿子说:“快去吧,碗筷我来收拾,别让慕蝉等久了。”
“好,妈,我们走了。”凌源应声,转头对李慕蝉道,“等我拿书本。”两人向凌母道别,并肩走出家门。
五月的榕城清晨,凉意尚未完全褪去。走在熟悉的路上,凌源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同寻常。路边的蚂蚁异常活跃,黑压压地连成一片片,忙碌地搬运着什么。天空中的鸟群也比往日聒噪许多,它们不再栖息觅食,而是成群结队地盘旋飞舞,发出急促不安的鸣叫。
两人很快抵达榕城一中。作为市直属重点高中和国家一流中学,校园占地广阔。教学楼、实验楼、办公楼、学生公寓、食堂等建筑错落有致。其中七层高的教学楼最为显眼。校方为方便高三学子备考,将高三安排在一、二层,高二在三、四层,高一则占据五至七层。
刚进高二(X)班教室,一个身材格外高大健硕的男生便迎了上来。他有着卷曲的褐色长发和一双锐利的鹰眼,鼻梁高挺。
“慕蝉姐早!凌源早!”声音洪亮。
“呼尔克早!”李慕蝉笑着回应。
这是呼尔克,蒙汉混血,李慕蝉的头号“迷弟”。他幼年随父母从二连浩特迁至云南,后又定居蜀地,与凌源、李慕蝉一同长大。出身习武世家的呼尔克从小总不服气地挑战比自己小一岁的李慕蝉,却从未赢过一场,久而久之便心甘情愿地叫起了“慕蝉姐”。李慕蝉虽无奈,倒也习惯了这个小尾巴。
上午的课程转眼结束。学校实行半封闭管理,学生周一至周五中午在校食宿。凌源和李慕蝉收拾好书本,一同前往食堂。
路过教师宿舍楼时,凌源的目光被高三年级主任养的几只鹦鹉和八哥吸引住了。平日学生们经过,总能听到它们欢快地叫着校训“励志勤勉,博海创新”。可今天,这些鸟儿却一反常态,焦躁地在笼中来回踱步,不再学舌,只发出急促的鸣叫,甚至不时用身体撞击笼壁!
这异常的景象让凌源心头一紧。联想到清晨路上那反常的鸟群和蚁群,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悄然滋生。
“圆子哥哥?想什么呢?”一只手掌轻轻拍在他肩上。李慕蝉疑惑地看着他,“叫你好几声了。”
凌源回过神,眉头微蹙:“你看那些鸟,还有早上路上的蚂蚁和鸟群……太反常了。蚂蚁搬家通常在大雨前的七八月,现在才五月,天气预报说接下来十天都没雨。而且咱们这儿的鸟种类杂,平时很少这样大规模混群乱飞乱叫……”他顿了顿,甩甩有些昏沉的头,“算了,也许是我多心了。”
两人匆匆吃过午饭。李慕蝉不喜宿舍的嘈杂,凌源则因从小修习特殊的呼吸法和药浴助眠,只需夜间五小时深度睡眠便精神饱满,没有午休习惯。李慕蝉虽习武天赋卓绝,文化课也是学霸级别(年级百名内),但比起凌源那近乎妖孽的学习能力(若非为了陪伴李慕蝉,他早该进入更高学府深造),仍感追赶吃力。她骨子里的要强让她几乎每个午休都在教室自习。凌源则习惯在校园僻静角落独自思考他的研究课题。
午后,凌源躺在教学楼后僻静的草坪上,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身下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颤动。
“错觉?”他刚想确认,震动骤然加剧!大地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烈摇晃!
“地震!”凌源脑中警铃大作!瞬间联想到上午的所有异常——这绝非普通地震!强烈的危机感让他肾上腺素飙升。他猛地弹身而起,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教学楼——李慕蝉还在教室!
他选择的角落距离教室不近。此刻,大地在脚下剧烈颠簸,教学楼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凌源咬紧牙关,将速度提到了极致!他矫健的身影在摇晃的地面上飞掠,速度竟丝毫不逊于百米冲刺的运动员!
“砰!”他几乎是撞进了教室门。里面还有二十多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所有人惊慌失措。桌椅倾倒,书本散落,尖叫声不绝于耳。李慕蝉凭借过人的身手和力量,正奋力护住几名被晃倒的女同学,避免她们被翻倒的桌椅砸伤。
“慕蝉!”凌源大喝一声,声音穿透混乱,“带她们往楼下空旷地方撤!快!”
李慕蝉立刻会意,护着一群惊魂未定的女生冲向楼梯口。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凉了半截——通往楼下的楼梯在强烈的震动中已经扭曲变形,三楼以下出现了明显的裂缝和断层,根本无法通行!
“圆子哥哥!楼梯断了!下不去了!”她焦急地朝走廊里喊。
此时,楼下已聚集了部分反应迅速的老师和校领导。一、二楼的学生大部分已撤到操场。四楼以上的学生也涌到了三楼走廊,却被断裂的楼梯死死困住。三楼走廊瞬间塞满了约百余名惊恐的学生。楼下,老师们正指挥人员火速从器械室搬出所有体操防摔垫,在楼下空地铺开——这是最后的预案,但近八米的高度,跳下去凶险万分!
时间就是生命!教学楼在持续的强震中发出痛苦的呻吟,随时可能彻底崩塌!凌源目光如电,扫过教室,瞬间锁定目标!
“男生!跟我来!”他大喝一声,冲进最近的教室,一把扯下厚重的窗帘!几个还保持镇定的男生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效仿。凌源指挥着众人,动作迅捷地将每四个窗帘首尾相连,结成约十米长的布绳。一头牢牢系死在走廊坚固的栏杆上,另一头奋力抛向楼下!
“老师!撑开布绳!”凌源朝楼下大喊。
楼下的老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立刻组织人手将垂下的布幅尽可能撑开、拉直,形成一道道简陋却关键的“滑梯”!求生的希望点燃了秩序,学生们强忍恐惧,在老师和同学的协助下,分批抓紧布绳,手脚并用地向下滑去!
凌源守在最后,指挥、协助,确保每一个人都安全撤离。看着最后一名同学滑落到垫子上,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瞬,长长舒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口气尚未吐尽的刹那——
“轰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震动都要恐怖、都要沉闷的巨响,仿佛大地深处巨兽的咆哮,猛然炸开!随之而来的是天崩地裂般的剧烈摇晃!整栋七层高的教学楼,像一个被抽空了骨头的巨人,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与漫天扬尘中,轰然向下坍陷!
快!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反应极限!烟尘冲天而起,遮蔽了视线。仅仅数秒,那栋巍峨的教学楼,只剩下最顶端的一层残骸,孤零零地、诡异地矗立在巨大的瓦砾堆之上!
李慕蝉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死死锁定在三楼走廊那个熟悉的身影上,一秒都不曾离开。
巨响传来,楼体坍塌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那个身影被翻腾的烟尘和倾泻的废墟吞噬!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喉咙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一丝声音。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色彩瞬间褪去,只剩下那片吞噬一切的、翻滚的灰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如石雕。
直到父亲李天豪乘坐政府紧急调派的直升机赶来,直到母亲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感受着那熟悉而温暖的颤抖……李慕蝉被冻结的感官才轰然破碎。
“呜——啊——!!!”一声撕心裂肺、混合着无尽恐惧与绝望的哭嚎,终于冲破了她的喉咙,在满目疮痍的天地间凄厉地回荡开来。
放眼望去,整个蜀地,曾经的家园,已化为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废墟瓦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