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榻上卧着一女子,天青色的衣裙顺着纤细的双腿滑落,铺撒在地上,顺着衣裙往上,一头乌发肆意垂下。女子闭着眼,一手轻轻支着头,眉眼温和而慵懒,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只是淡淡的,让人好奇睁开眼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忽然,她的眉头微微紧锁,好像陷入了什么梦魇,仿佛她又回到了那个刺骨的寒冬。雪花纷飞,从窗外飘进来,被母亲吐出的血,染成黑红色,她不断地哭喊,只是那个美丽的女子始终没有再醒过来。
那天,她好像把这辈子的伤心都用尽了,再然后,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扔在了这座荒院里。
“小姐,尚书府差人来信,说十年之期已至,让您即日动身回京,庆祝老夫人的八十大寿。”
榻上的人似乎还未醒,正在丫鬟打算退下的时候,一道温润的声音恍然降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顺着声音看去,那话仿佛不是她说的,她仍是原来那样,仿佛从未苏醒过。让人感觉刚才的声音不过是一场梦。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平静,无论什么事情发生,她都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在这副淡淡的伪装下,隐藏着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晃,十年了。
这座别院的人都知道,小姐是被赶到这里的,因为当年有位算命先生曾说,三小姐命中带煞,会危害身边至亲之人的性命,还有老爷的仕途,需要让她在远离京城之地的寺院里,静心养气十年,才能彻底祓除煞气。当年三姨娘暴毙,他们便更加坚信三小姐命中带煞。
等小丫头走出别院,榻上的人才缓缓睁开眼,那双眼明亮透彻仿佛能照净人内心所有的黑暗,只不过一秒又变成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江如烟依旧躺在软榻上,只是另一只手拨弄起了桌上的青玉棋子,我已经在这里逃了十年清闲,终究还是要回去了吗,轻轻放下棋子,江如烟阖上了双眼。
“青栀,青雁,你们去准备一下吧,我们要回京了。”
“是,姑娘。”
既然要走了,还得向外祖和舅舅们辞行,顺便再去看看一空老头儿。江如烟一跃上马,英姿飒爽,在无人的路上纵意驰骋,痛快潇洒,在马背上感受着风吹过头发和衣襟,那样的自由是江如烟骨子里想要的。
很快,就到了江家。江家是江南一带的大富商,凭借草药生意起家,后来借江南水运之便利,将生意开拓到各行各业,江湖钱庄更是开遍天下。
当年,江如烟被赶出姜家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姜家让车夫连夜把她扔到了青黛山脚的一座荒院,仿佛她是什么瘟疫一般。
姜家唯一做的人事,就是将江姨娘的事通知给了江家,否则江家也不会知道自己家的外孙女被扔在了一座荒废的院子里。
江外祖家暗中接回了如烟,那时,小丫头已经晕倒在地上,要是再晚些,估计就要被雪活埋了。
之后,如烟改姓为江。她知道了母亲暴毙的真相,看透了姜家人虚伪的嘴脸,她的心里深埋着复仇的种子,她要替母亲、替江家报仇,让姜家付出代价。
“舅舅,姜府那边派人来信让我回京。我应该这两日便要启程了。”
“我这边还收到消息,北疆一战已胜,定北候和世子马上会班师回朝,你说不定会在京中碰上,曾经你外祖曾救过定北侯一命,京中危机重重若是遇上什么麻烦可向其求助,这是信物,你拿好。还有,若是需要什么帮助,便去找江湖钱庄的江掌柜,他会帮你想办法。你只要给他看你娘的玉佩,他便知道了。”
“舅舅,我知道了,这些年我可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你们就放心吧。”
“二丫头,这京城的水可能比你所想的还要很深,你要千万小心啊。”
“我知道了舅舅,外祖父的身体这些年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是要格外注意饮食清淡,不可动怒。”
辞别完所有人,回到别院,夜色已浓。
“姑娘,这是一空大师送来的信,送信的小和尚还说看过信之后无须来见,只是你院里的好茶分他一些便可。”
这一空老头儿应是知道我要回京,今日为我观了星象,难为他一把老骨头还得费这么些心力,“青雁,明日你将我柜里的茶叶每种各挑一罐送去给一空老头儿。”
拆开信,“众星璀璨,南北相映,云深遮绕,福祸凶吉,皆在其中,定数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