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流年暗度(1 / 1)

爆竹声的余韵仿佛还在耳畔回荡,细雪如絮,纷纷扬扬覆盖着庭院,檐下的冰凌在晨曦里垂挂如剑,清冷而锐利。苏颜倚着窗棂,看院中红梅在素裹之下,挣扎出几抹倔强的艳色。云珩悄然靠近,将温热的手炉塞进她微凉的掌心,两人无言并肩而立,仿佛世界只余下彼此与雪落的簌簌轻响。炉火映着窗纸,暖意融融,时光就在这样宁谧的相守里悄然滑走。

春意起初并不声张,只是檐上积雪无声消融,汇聚成涓涓细流,滴落青石,叮咚作响,敲碎冬末的沉寂。而后,墙角枯枝悄然生出嫩芽,如点点微绿星火,无声燎原。待苏颜真正察觉时,暖风已然拂面,带着泥土解冻后的清新气息。庭前那株老桃树,不知何时已缀满粉嫩花朵,风过处,细碎的花瓣簌簌飘落,随潺潺流水打着旋儿远去,也带走了料峭春寒。

柳絮开始漫天飞舞时,四月便到了。那轻盈如雪的柳絮,无声地扑向廊下、阶前,也落在苏颜为墨竹细细梳理的发髻上。墨竹眼波流转,隐隐含泪,望着镜中小姐温柔专注的神情,哽咽道:“姑娘……您待我这样好,墨竹……舍不得。”

“傻丫头,”苏颜动作轻柔,将一支精巧的点翠蝴蝶簪稳稳簪入她乌发间,“你表哥是厚道人,你自幼与他情分便深,嫁过去,是喜事。”这支簪子,是墨竹刚来身边那年自己赏下的,墨竹向来珍爱。

苏颜看着镜中墨竹清秀的眉眼,往事如柳絮般浮起又散去,终究化作一声轻叹,“往后日子,要自己精心过了。”当最后一缕柳絮悄然隐没于檐角深处,春衫已悄然换作了轻薄的夏裳。墨竹随她表哥离去那日,庭院里空落落的,唯有墨竹惯常坐着刺绣的小杌子旁,静静躺着一个未完成的鸳鸯戏水绣绷。苏颜弯腰拾起,指尖轻轻抚过那细密温润的针脚,如同抚过一段被光阴悄然卷走的静好岁月。

五月熏风渐暖,庭中榴花如火如荼,灼灼燃烧着初夏的生机。云珩兴致颇高,亲自安排车马,带着苏颜与刚满周岁的云昱,前往城郊自家的庄子上小住。庄子依山而筑,草木葱茏,溪水泠泠,自有一番隔绝尘嚣的野趣。小家伙云昱穿着苏颜新缝的杏子黄肚兜,小胳膊小腿儿在厚实的锦褥上笨拙地爬动,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打量这宽敞新奇的天地。

云珩在宽阔的堂屋中央铺开一块大红锦缎,上面琳琅满目:小巧玲珑的算盘、沉甸甸的银锭、墨香犹存的《千字文》、精致逼真的小官印、还有一柄云珩亲手削制的微缩小木剑……苏颜轻轻将懵懂的云昱放在锦缎中央。小家伙眨着黑亮的眼睛,目光好奇地扫过周遭种种,最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了那柄小小的木剑,紧紧攥在手里,还咿咿呀呀地挥舞了两下,仿佛得了什么稀罕的宝贝。

“好小子!”云珩朗声大笑,一把将儿子高高举起,“看来将来是要承袭爹爹衣钵,做个保家卫国的将军!”他眼中是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骄傲与疼爱。

苏颜倚在丈夫身侧,看着儿子粉嫩小脸上无邪的笑,又看看夫君眼中熠熠的光彩,唇角亦不由自主地扬起,嗔道:“瞧你,武将习气,莫要早早吓着他。”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云昱柔嫩的脸颊,小家伙咯咯笑起来,那清脆无忧的笑声,如同庄外溪涧奔流的清泉,叮咚作响,注满了这方小小的天地,也淹没了苏颜心头所有角落。那一刻,世间纷扰仿佛皆已远去,只余下阳光穿透窗棂的暖意,和怀中幼子沉甸甸的生命分量。

午后的阳光带着几分燥热,透过浓密的树荫筛下,落在芭蕉阔大的叶子上,光影摇曳不定。云珩倚着廊柱,目光投向远处连绵起伏的苍翠山峦,眉宇间凝着一层薄薄的、不易察觉的忧思。方才庄头悄悄递来的那封书信,内容简短却字字千钧。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身旁芭蕉叶上滚落的一颗水珠,那水珠晶莹饱满,颤巍巍悬在叶尖,终究不堪重负,“嗒”的一声轻响,跌碎在泥地上,瞬间没了踪影。

苏颜抱着刚刚睡熟的云昱走出来,孩子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鼻息均匀安宁。她顺着云珩的目光望向那黛色的远山,山岚浮动,迷蒙不清。

“夫君,看什么呢?”苏颜轻声问,唯恐惊扰了怀中的安眠。

云珩收回目光,落在妻子与幼子恬静的面容上,那深邃眼底的凝重瞬间化开,只余下温和的暖意。他伸手替苏颜拢了拢鬓边被微风拂乱的一缕碎发,动作轻柔而珍重:“没什么,看看天色罢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这悄然变换的时节的洞悉,“这风,怕是又要转了方向……该变天了。”

远处,不知何处蛰伏的夏蝉,试探着发出几声短促而略带焦灼的鸣叫,划破了庄子上空那份刻意维持的宁谧。那声音虽细微,却似一根无形的弦,悄然绷紧在温存空气里,预示着某种无形的、庞大而陌生的东西,正随燥热气息无声迫近,欲将眼前这脉脉的暖意重新丈量、分割。

最新小说: 叛逆娇妻是大佬 狐心人偶 掏空家产后,大小姐揣孕肚去随军 八零老太重生,脚踹伥鬼丈夫暴富 逆梦 穿越后,鬼怪们都喊我死神 拯救回来的爱 逢梦落兮 甲方的春天 夜色过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