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冥想之前,轮回之境也发生了些许躁动。
禾蕖留在这苍菉后,几乎每天都在试图与轮回之境进入更深层的“交流”,去探索它最深处的力量。
然而,每次却都是以失败告终,她始终没能够找到突破点,更找不到答案。
她总是在冥想中看到一团白雾包围着自己。
“再不快点,他们就要找到我了。”
禾蕖喃喃自语着,心中感到有些惶恐。
苍菉的阳光每天都是格外的明亮,旷野上的风吹来也总是散发着微甜的气息,恬静又美好。
可禾蕖一旦闭上眼睛,就什么都感受不到,她害怕,害怕他们找她。
“他……他会找到我的……无论我去哪里……”
她的额头上渐渐地冒起一些的晶莹的汗珠。
珞玦站在风中,默默地守在她的身前,在一阵阵清凉的微风中,他低垂的目光仿佛是在审视着她。
禾蕖的汗珠从额头一直流到了她的下巴滴落下来,她紧蹙着双眉,像是在做梦,做了一个长久的噩梦。
过了良久,平原的风渐渐大了起来,一直吹着,吹起了她的衣袂,也吹干了她身上的汗珠。
禾蕖缓缓睁开双眼,眼前依旧还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还有远处若隐若现,带着雪顶的山。她看见他,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珞玦?”
她起身平视着前方,正看见,本来一贯穿着黑衣的珞玦,竟穿着雪白色的长衫站在不远处,他的手中握了两把系着红绳的银色长剑。
他不断挥动着长剑,舞动着仿佛散发着柔光的身体,那场景,如诗如画,珞玦的身子时而腾跃,时而挥动着长剑,将剑术发挥的淋漓尽致。
珞玦敏锐的目光马上察觉到了禾蕖的到来,他收起长剑,正向她走来。
在禾蕖的印象中,珞玦,并不是光明的象征。
但此刻,和煦的阳光打在珞玦的脸庞上,顺着他乌黑的发丝滑落到肩膀上,他身上的白衫,像蒙上了一层金色透明的雾衣。
他黑色浓密的睫毛下的瞳孔,还有温柔的神情,如同一块温润的玉。
就如他的名字一样。
可当他走近时,乌云又好似遮蔽了他金色的雾衣,靠近的,却是一双锐利的眸,和一身让人捉摸不透,冷静的气息。
刚刚……是幻觉!?
禾蕖在心中惊呼道。
她很快发现,面前的珞玦,并不是恍惚的幻影,她开口问道:
“你以前喜欢穿白色的长衫吗?”
珞玦面对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感到有些疑惑,他冷声道:
“我最讨厌白色的衣服。”
莫非,那真的只是她心中的幻想吗?
“你看到了什么?这么多天了。”
禾蕖在听到这个数字后,感到很诧异:
“几天!?”
“大概六天。”
禾蕖随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六天……这六天,我只观了场走马灯。”
她扭头见珞玦坐了下来,接着闭上眼睛,惬意地躺在了草地里,微风吹着他的睫毛,轻轻摆动着,那一刻,分明就是那个日光下舞剑的少年。
他嘴唇动了动开口感叹着:“你的过去?原来只用六天就能看完。”
禾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还看到你了呢!”
“我?我什么样的?”
珞玦一激灵,半睁着眼睛,好奇地又问了一遍:“什么样的?”
片刻后,禾蕖将她刚刚看到的情景一字不漏的描述了一遍。
珞玦先是笑了笑,赶紧否认道:“那怎么可能是我,你看错了吧?”
禾蕖质疑道:“真的吗?你不会说假话吧?”
珞玦白了她一眼,扭过头去,不耐烦地说道:“我哪那么多心眼子?我又不是那两条龙!”
禾蕖见此,心中又顿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珞玦接着说道:“不过……你警惕性也太高了,怎么谁都不信,就因为他背叛了你,你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我从小跟他一块长大,他都不能信,我还能再去信谁呢?”
“你信我,虽然……我不是陪你长大的人。”
珞玦这句话一说出口,仿佛没有经过任何的犹豫。
“凭什么?”
“如果我骗了你,你就把我杀了。”
禾蕖问道:“你我力量悬殊,怎么杀你?”
珞玦表情明显有些失望,他说道:“你只担心杀不了我,也没有想过在心中给我一次机会吗?这件事明明有一半的可能性,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把结果给我导向最差的方向。”
禾蕖有些尖锐地说:“我当然愿意给你机会!只是如果……”
珞玦忍不住打断了她,声音还是很温和:“没有那么多如果,结果都是你现在的行为和决定所影响。”
旁边小溪的水潺潺地流着,禾蕖沉默了下来,她也想不明白,但她就是下意识觉得,把结局想到最坏,除非有足够的保障,她才能够相信,不会有坏结局。
珞玦问道:“为何你越害怕什么,就越觉得结局就该是这样呢?”
她控制不住,那是她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东西。
禾蕖回答说:“你别纠结这个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愿意相信你的。”
珞玦又起身坐在草地上低着头,眼神闪躲着,禾蕖坐在他身边,几乎要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听见他轻声道:“那……我告诉你吧,你刚刚说,我穿着白色长衫舞剑,我确实没有这样过……”
禾蕖眨了眨眼睛,说:“没有过吗?那……也许是我的幻觉吧?”
珞玦继续微微低着头,声音竟有些羞怯地说道:
“不……那,是我的幻想。”
禾蕖感到有些吃惊。
“为什么我能看见你的幻想?”
“因为……这里是苍菉,不管什么生灵进入这里,一些人心里想象的东西,会无意中被其他人所看到。”
原来珞玦的内心也并不是如那虚无一般漆黑一片。
“能问你一个很隐私的问题吗?”
珞玦转过头来对她说:“你问吧,不想说我会拒绝,但绝不骗你。”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来到长玄序的目的。”
“我拒绝回答。”
“第一个问题就拒绝我?”
珞玦央求道:“换一个吧。”
禾蕖笑了笑,接着问道:“来这多久了?”
“忘了,久到让人忘了。”
“虚无的尽头是什么?”
“还是虚无。”
禾蕖有些失落地垂下了脑袋,她呆滞地望着远方,说:“都不是我想的答案。”
“若是事事都是你想的答案,你也无需在我面前自怨自艾了。”
禾蕖转头又看了他一眼,说:“你……和玄墨之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他说,他要保住长玄序,我答应他了,但是现在到时间了,他还抢走了我的东西。”
“什么意思?”
“不明白吗?把属于我的东西夺回来。”
禾蕖很快就明白了,她别过头去,眼中若有所思。
珞玦问她,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担忧:“你觉得,我是在做坏事吗?”
禾蕖眼眸中闪烁着暖色的日光,她说道:
“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把属于我的东西送给了别人,我很生气。”
“那个人也在天枢城吗?”
“等你见到她了,我会告诉你,到那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珞玦在这里卖了个关子,但禾蕖点点头也没有再继续问些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身上的诅咒,一定要静下心来,苍菉是一个很适合帮助你来掌控力量的地方。”
禾蕖叹了口气说:“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掌控好……我连入境都做不到,每天冥想就像睡觉,做各种梦……”
珞玦安慰说:“没关系,你想修炼多久都可以,这种事不能急于求成。”
禾蕖眼神思考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会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她又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是说,你总有别的事情要做吧?”
珞玦微笑着,抬起头看着站在他身旁的禾蕖,阳光正好在她的背后,此刻正透过她金色的发丝,从他的眸中一直照进他的心里。
“没关系,我的时间有很多,我会一直留在苍菉,一边修炼……一边陪着你的。”
珞玦用手轻轻拂过身旁开着正盛的黄花,它们随风摆动着,将花瓣吹起,一直吹到了禾蕖那浅紫色与白色相间的裙尾上。
忽然,禾蕖动了动身子,将身上的花瓣抖落了下来,她不安地说道:“我总感觉……他来找我了,他们……”
珞玦神情立刻警惕了起来,他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四周,然而,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珞玦说:“你出幻觉了吗?”
禾蕖感叹道:“倒是希望如此。”
“你别想太多了,就算有什么事,我来替你挡着。”说着,珞玦挥了挥手中的长剑,锋芒上银色的光芒反射在了和蕖的眼中。
禾蕖点点头,虽然心中总是时不时会担忧起来,害怕,但那之后,她在苍菉还是安详地度过了十几天。
在此期间,珞玦也一直留在苍菉,陪伴在她的身边,这让禾蕖感觉,心中安心了许多。
但这样安详的日子,总有结束的那一天。
她一旦闭上眼睛,耳边总是环绕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还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总是不断闪现在她的梦境里。
她害怕是她,害怕记起她的名字,更害怕记起她的样子。
直到那个声音真的出现在了她的耳中,一直贯穿至她的内心
“还记得我吗?禾蕖?”
那个声音严厉又有些慈爱,那个身影被一团黑雾包围着,不靠近,却只是在她身边周旋。
禾蕖晃了晃脑袋,汗水从她的额头冒出,她厉声喊道: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个身影忽然咻地靠近了禾蕖,将她吓的全身一哆嗦,身体直接往后倒去,坐在了草地上。
那团黑雾越来越靠近,直至完全逼近她的眼前,黑雾中的身形渐渐清晰了起来,并与她四目相对着。
看见这熟悉的面容,禾蕖惊讶道:
“玄墨?”
玄墨蹲下身子,发丝在他玩味似的眼睛前被风缭乱着,他低声说道:
“她死了,我可是一直都在啊……”
玄墨用手抵住嘴唇,发出“嘘”的声音,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还记得吗?要,开,始……捉迷藏喽——”
此刻,从他口中说的每一个字,都让禾蕖心头一颤。
她蹙紧眉头,坐在地上撑着的手中抓了一把草,用力将它揉碎了。
此时,禾蕖听见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明朗的声音。
“给我离她远点!”
禾蕖一回头,只见珞玦闻风赶来,将手中的长剑扔向半空,一个转身腾空起来,用脚将长剑向玄墨用力踢去,长剑飞快地刺向他,像狂风一般从禾蕖的耳边穿过。
等玄墨反应过来,也快速地闪躲起来,可却还是被珞玦的剑划给伤了手臂。
玄墨退到一边,摸了摸伤口,看着指尖的鲜血,眼睛十分不悦地盯着着珞玦,恼怒道:
“又是你……!?”
珞玦上前将长剑收回,对他发出一声调侃:
“该玩捉迷藏的人是你哦,小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