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的冬日。
寒风呼啸，漫天飞雪如刀割般席卷着整片荒野。珞玦站在雪地中央，蓝黑色劲装猎猎作响，剑锋上的血珠在低温中迅速凝结成冰。他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唯有那双如炬的眼眸紧盯着雪堆中逐渐冷却的尸体。
“结束了。”珞玦低声自语，将长剑收回鞘中。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在寂静的雪原上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段鸿的尸体突然迸发出耀眼的金光，那光芒越来越盛，竟将方圆十丈内的积雪都映照成了金色。珞玦不得不抬手遮住眼睛，从指缝间看见那金光逐渐凝聚，最终化作一头通体晶莹的九色神鹿虚影。
珞玦瞳孔微缩，下意识后退半步。
神鹿虚影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段鸿——或者说曾经是段鸿的存在正缓缓从雪地上站起。
他身上的伤口已完全愈合，原本朴素的衣衫变成了绣有九色纹路的白金华服，在风雪中熠熠生辉。
“我涅槃重生了？”段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声音中透着不可思议。他的面容虽未改变，但整个人的气质已截然不同——眼中的忧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超然物外的清明。
珞玦眯起眼睛，右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他看着身后一抹赤白色的身影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禾蕖，你看了这么久，快与和他打个招呼吧。”珞玦头也不回地说道。
禾蕖从珞玦身后缓步走出。金色的瞳孔中流转着复杂的光芒。雪花在她周身三尺处便自动消融，仿佛畏惧她身上那股无形的威压。
“九色鹿……”禾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风雪，“想不到千年之后，还能亲眼见证你的涅槃。”
段鸿转向禾蕖，微微躬身行礼：“轮回神主大人。”
珞玦松开剑柄，拍了拍肩上的积雪：“九色鹿，此次涅槃摆脱前世，希望你能继续效忠新主。”他顿了顿，“至于名字，你便还是叫做段鸿吧，也算是给你唯一一次做了真正的自己，留个念想。”
“是，大人。”段鸿恭敬地回应。
珞玦摇摇头，目光转向禾蕖：“我非天神族，你该效忠的是她。”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猛烈了。禾蕖的金色瞳孔直视段鸿，两人之间有无形的力量在交锋。
“你我当初都是在天神界共事，有些话我便直说了。”禾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段鸿微微颔首：“您是指？”
“你身上的力量也和金乌颇有渊源，我希望你能听命于我是发自内心的。”禾蕖说完，轻轻抬手，一片飘落的雪花在她掌心上方悬浮旋转。
段鸿注视着那片雪花，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既然我已在二位的手下涅槃，前尘之事与我而言已经无关了。无论如何，我效忠的都是天神族血脉，这你不必担心。”
禾蕖收回手掌，雪花瞬间化为水汽消散。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一声：“可你我如今……还能再次使出神力吗？除了天神的身份，还剩下什么？”
珞玦走到两人中间，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当初泽皇牺牲自己才凝成如今的结界，不仅阻隔了天神继续进攻长玄序的机会，也完全隔绝了世界之外。”
段鸿接话道：“天神族神力是自天而来，失去了天也就失去了神力。”
“你可有破解之法？”禾蕖转向段鸿，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当初那场战争你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段鸿摇头，白金华服在风中飘扬：“此结界与长玄序共存亡，结界若消失，长玄序也将不保。”
“真有意思……”禾蕖冷笑一声，金色瞳孔中燃起怒火，“泽皇为了不让天神族多占一点儿便宜，真是煞费苦心呢。”
一阵沉默后，段鸿主动开口：“大人，如今你沉睡千年，接下来……如何打算？可有什么吩咐在下的吗？”
禾蕖的金色双瞳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转身望向远方：“当然是为了完成我未竟的夙愿。当初北凌战场之时，祖先金乌族消失在长玄序，我总该弄明白原由。”
“若祂们的神力还在此……”段鸿若有所思。
“我便可重振金乌族。”禾蕖的声音中带着千年积压的渴望。
珞玦走到一棵被积雪压弯的老树下，伸手拂去树干上的冰凌：“千年来我也不断找过线索。轮回之境消失后，仅靠我一个人之力也难以找到相关线索。”
“你的意思是，轮回之境还遗落在长玄序？”禾蕖猛地转身，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
珞玦点头：“千年来我一直在重点找到帮你恢复记忆的方法。如今你的记忆突然苏醒，也许是因为轮回之境已被人解开封印了。但这封印并不完全，似乎只解开了一层。”
“可我感应不到它的存在。”禾蕖皱眉，右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
“你还记得慕筝吗？”珞玦突然问道。
禾蕖的表情出现片刻恍惚：“是他啊？我记得他。虽然我中间几世凡人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这一世我还是很清楚的。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珞玦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他现在却以魂身姿态出现，不仅是因为当初白龙身上的神力影响……”
“你的意思是，轮回之境？他身上会有线索吗？”禾蕖的声音微微提高。
珞玦再次点头，三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而期待。
“既然如此，我们即刻动身。”禾蕖一挥衣袖，率先迈步向前。她的衣裙在雪地中格外醒目，如同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三人沿着段鸿来时的脚印返回。雪已经小了许多，但寒风依旧刺骨。段鸿走在最后，突然停下脚步：“对了，珞玦。”
珞玦回头看他。
“与慕筝一起在那房子中的还有只猫。”段鸿回忆道，“我发现他似乎是天神族人。他身上神力非常微弱，只会幻形术，但不知其具体身份，我就把他当做天神族的小神平民了。”
“幻形术不过是留在长玄序的神都会的招数。”珞玦不以为意。
段鸿摇头：“他认识我啊，肯定是在天穹宫呆过的。”
珞玦眉头微蹙：“我倒是想起来，几百年前我把房子租给过一个凡人居住，但他是个凡人，按理说现在都早死了吧？难不成，租给一个小神了？我竟然没有察觉。”
谈话间，三人已经来到那栋隐藏在雪林中的古堡前。屋前的雪地上脚印凌乱，显然不久前还有人活动。
段鸿率先推开门，屋内却空无一人。壁炉里的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桌上茶杯中的茶水已经结冰，一本翻开的书静静地躺在桌角。
“不见了？去哪了？他们不是说要留在这里吗？”段鸿环顾四周，神情困惑。
禾蕖走进屋内，金色的瞳孔扫过每一个角落。她伸手触碰茶杯，冰立刻融化，茶水重新冒出热气。“还不急着找他。”她突然说道，与珞玦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先回风俞吧，干正事要紧。”
段鸿虽然疑惑，但还是恭敬地低头：“是，大人。”
屋外，最后一缕夕阳穿透云层，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禾蕖站在门口，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轻声自语：“轮回之境……一切终将水落石出，既然我过了千年还能苏醒，命不该绝，金乌族的荣光必会由我重现。”
风雪再次变大，很快掩盖了三人的足迹。破旧的古堡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