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邑昭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的等着开席。好不容易全员落座,哪知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南星就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女公子,主母那边来消息了。”
苏邑昭欣喜地追问:“真的?”
南星却神色焦急,道:“送信的说主母有几句要紧话捎给你,让你现在就过去。”
苏邑昭秀眉微蹙,正思索间,就听求玉招呼众人道:“诸位,菜已上齐,不如这就开席吧。”
一时间,厅内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苏邑昭心不在焉地用箸拨弄着盘子里的东西,又过了会儿,看了圈周围的眼色,这才起身走到元氏身边小声道:“舅母,昭儿有事,想暂且离席一会儿,不知可否?”
元氏正与小贾氏谈得热络,听见苏邑昭的话,转过头来,笑道:“可是有何不适?”
苏邑昭轻轻摇了摇头,道:“并无不适。”
元氏见她神色无异,便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你快去快回,莫要误了宴席。”
苏邑昭应了声是,转身欲走,却又似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对着小贾氏行了一礼,道:“昭儿先行告退。”
小贾氏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孩子,快去吧。”
苏邑昭微微颔首,这才转身领着南星凌霄匆匆离开偏厅。穿过门外的长廊,三人一路疾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后院。
南星停下脚步,指了指旁侧的那道门,示意那人就在里面。
苏邑昭迈步进去,听见脚步声,那人上前几步递上手信道:“女公子。”
苏邑昭心中一紧,忙问道:“是阿父有消息了吗?”
送信的男子正色道:“主母说主父此次恐怕凶多吉少,让女公子尽快收拾些轻便的行装,随我去他处暂避些时日,之后再做打算。”
苏邑昭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强忍着道:“什么叫凶多吉少?”
男子摇了摇头,道:“具体的小的也不知,主母只让小的前来护送女公子。”
苏邑昭打开来信看完,心中乱作一团,凌霄见她神色不对,忙上前道:“女公子,主母怎么说?”
苏邑昭将手信收好,定了定神道:“阿母说让咱们尽快收拾行李,去他处暂避。”
凌霄闻言,神色大变,南星也是一脸惊愕的愣在原地。
苏邑昭用力地深吸一口气,转身对那送信的人道:“你且再此候着,我去同外祖父说一声。”
此时的偏厅内依旧热闹非凡,苏邑昭穿过人群,独自走到求玉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外祖父,昭儿有要事……”
求玉正与老友相谈甚欢,听见苏邑昭的话,转过头来,笑着问:“何事?”见她神色不对,求玉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轻轻挥手,示意苏邑昭跟他到外面说话。
苏邑昭把求蓁的手信交给求玉,并把府丁捎给自己的话也说了。求玉听完,眉头紧锁,看了眼厅内的宾客,又扭头看了眼苏邑昭,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此事重大,你先回院里待着,我自有安排。”
苏邑昭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又被求玉叫住:“昭儿,此事切莫声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苏邑昭应了声是,随即快步离开。
暖阁内,凌霄和南星已经收拾了一些细软,见苏邑昭回来,忙迎了上去。
凌霄道:“女公子,如何?现在就出发吗?”
苏邑昭摇了摇头,走过去坐下,神色凝重道:“外祖父让我先回来待着,他自有安排。”
南星着急道:“那就这么干等着?”
凌霄补充道:“还有送信的那几个府丁,女公子打算如何安置?”
苏邑昭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道:“先让他们在后院吧。”
暮色低垂,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求玉身边的管事神色紧张推门而入,道:“女公子,主公请您即刻前往书房。”
苏邑昭道:“外祖父找我?可知所为何事?”
管事摇了摇头,道:“老奴也不清楚,主公只说让女公子尽快过去。”说着跟在苏邑昭身后一道走了出去。
苏邑昭踏进书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旁侧,神色各异的求恒夫妇。元氏见她进来,一改先前的热情,忙将脸扭到了一旁。求恒则铁青着脸,闷不吭声地端坐在那里。
求玉正负手站在窗前,见她进门,转过身来,指着求恒道:“你自己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求恒看了苏邑昭一眼,神色复杂,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昭儿,你阿父的事,舅父听说了。你也知道,你舅母刚进门不久,若这时候……”
求玉“哼”一声,不悦道:“说重点!”
求恒被这一说,本就不佳的面色更是黑了三分,呷了口茶,才继续道:“舅父也是没办法,如今整个逸都上下都在盯着这事,舅父也是左右为难啊。”
这话说的客气,但显然没有任何容她回旋的余地。再看眼元氏的样子,眼圈四周微微泛红,显然是刚哭过,想来为了这事夫妻二人已是大吵了一架。逸都城就这么大,每天就这么点儿事,好不容易有了新的谈资,自是不足半日便传得满城风雨。若不是有苏峎公在那儿立着,单凭求家恐也不能保她这么久。
见苏邑昭不吭声,
求玉轻咳一声,道:“你舅父也是为难,这事若处理不当,恐会连累整个求府。但你放心,你阿父的事,外祖父与你舅父定会全力周旋。”
苏邑昭听了忙懂事地行了一礼,道:“昭儿谢外祖父,谢舅父。”
求恒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闷声低下头去。
眼看求家父子并没应了自己的愿,元氏自是不干了,此时的她也顾不得什么家门礼数,直接开口道:“昭儿,这些话本不该我与你说的。但好歹你也叫了我一声舅母,那舅母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求府往火坑里跳。如今这府上你是住不……”
“够了!”求恒猛地一拍腿,怒视着元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昭儿身上到底也是留着我们求家的血,怎么她就……”
元氏先是吓了一跳,待缓过劲儿来后立马高声道:“夫主怕不是忘了,汝吾还未庙见成妇!”
此话一出,倒是难住了求氏父子。庙见成妇乃是沣国礼制中重要的嘉礼之一,此礼要求新妇在婚后三个月通过祭拜夫家宗庙完成身份确认,如此才算完成了整套婚礼流程。而元氏入府尚不满三月,到时若真错过了嘉礼,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驳了求府的颜面,这要是传出去,可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求玉沉吟片刻,终是开了口:“昭儿,你舅母的话虽不中听,但眼下之事确实复杂。”
苏邑昭的一张小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求家的难处她明白,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如今阿父阿母都不在身边,她一个人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只好委屈巴巴地盯着地面,道:“昭儿明白外祖父与舅父的难处。”
求玉见她如此,心中更是不忍,到底是自己膝下第一个孙辈,怎会舍得,于是走过去拍了拍苏邑昭的肩膀,无力地叹了口气。看得出,求玉是被元氏的话说中了心事,既然元氏不惜搬出如此由头也要赶她走,想来日后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就在这所有为难之际,管事的突然走了进来,“主公,文公子来了。”
“文公子?”求玉满脑子都在盘算着刚才那档子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文公子?”
“是太师家的那位?”插话的是元氏。
“正是。”
求玉闻言,神色微变,看向元氏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解。元氏却似未觉,万分欣喜地扭头看向门外。
求玉不满地冷着脸,瞪了她一眼,才道:“快请。”
管事的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不一会儿,便见文辛衍迈步走了进来。他面容清冷,目光扫过屋内的其他人,最后停留在了站在角落的苏邑昭身上。
在旁坐着的求恒也是满腹狐疑地起身相迎:“公子怎会?”
文辛衍淡淡一笑,道:“吾本是想与主公道别,谢主公今日宴飨之邀,奈何方才在外等候时无意听见屋内争吵之声……”说着一歪嘴角,讥讽道:“主公如此待自家孙辈,不好吧?”
求玉脸色沉了下去,目光阴鸷地扫了管事的一眼,显然对他没按吩咐把客人全部送走而不满。管事忍不住退了一步,知错的低下头去。
见求玉神色危险,求恒立刻恭敬道:“文公子误会了,不过是些家事,让公子见笑了。”
文辛衍冷笑一声,睥睨着求恒,道:“家事?”
求玉见文辛衍一再提及此事,心中虽有不满,但碍于他的身份,也不好发火,只好耐着性子道:“敢问公子还有何事?”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傻瓜都听出来了。文辛衍吸了口气,朗声道:“邑昭妹妹,既然此处容不下你,那……”
话未说完,忽闻后头一声轻笑,文辛衍浑身一紧,立即回头,先瞧见的是一玄色暗绣纹袍裾,并一双玄色皮革赤舄,再抬头,一高大的人影径直朝他走来。
文辛衍眯眼去看,此时外头月光正好,映在男人冷峻的面容上,更添了几分孤傲与不羁。男人步伐稳健,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待他走近,厅内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卫斳!
文辛衍双眉斜飞,神色一顿:“卫、斳?”
卫斳进了书房,视线掠过在场的众人,笔直地看向苏邑昭。见她双眸低垂,小嘴紧闭着,看得人一阵心疼,随即目光一凛,扫向在场的其他人。
苏邑昭抬起头来,正与卫斳的目光相遇,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记得阿母说过,这卫斳是随太子一道去鞍县彻查军粮案的,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想到此处,她不由地心中一颤,一个不详地念头猛地滑过脑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司工。”卫斳恭敬地朝求玉行了一礼,直言:“可否借一步说话?”
卫斳这人,求玉并不陌生,外人皆知他是卫夫人的侄子,且时常伴与太子身侧。两人来到屋外一处静谧的角落,卫斳直言不讳道:“今日属下前来,实为殿下传话。”
求玉怔了怔,道:“请。”
卫斳压低声音道:“司工应该已经听说了吧?”这话显然是指苏仲盛之事。
见求玉点头,卫斳继续道:“此案复杂,但殿下心中自有定数,让司工放心。”
求玉一听,心头猛的一冷。这话看似是让他放心,实则是在暗示他,苏仲盛恐难逃一劫。看来眼下也只能弃卒保帅了。
求玉忙道:“有殿下这话,老朽就放心了。只是如今,昭儿她……”
卫斳道:“女公子自当好好安置。”
求玉点了点头,道:“那……”
过了片刻,只见求玉一人回来,求恒不放心的上前,正欲开口询问,就被伸手打断。“文公子,今日府中还有要事相商,不便款待,汝请回吧。”言罢,便径直走了开去。
文辛衍看着求玉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说到底他不过是一时情急,这才失了礼数,但眼下这情形,若他执意纠缠,恐会给苏邑昭带来其他麻烦。想到此处,文辛衍道:“既如此,那便不打扰了。”说完转身欲走,却又似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苏邑昭,轻声道了句:“邑昭妹妹,你且宽心。”
待文辛衍走后,求恒才松了口气,扭头看向元氏,埋怨道:“你看看你,今日这事若被传出去,我们求家的脸往哪儿搁?”
元氏自知理亏,却仍嘴硬道:“我若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何苦说这些话?”
求玉在一旁听着,心中越发觉得烦躁,怒喝道:“都别吵了!”说完,也不等二人回应,径直向着苏邑昭走去。他轻叹一声,道:“昭儿,你先回院里待着,外祖父今日定会给你个交代。”
苏邑昭乖顺地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