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_全文免费无广告阅读 > 女生言情 > 首辅宠妻日常 > 第十章 坦诚与裂痕·旧事再重提

第十章 坦诚与裂痕·旧事再重提(1 / 1)

「知味轩」沉重的木门板被青黛从里面仔细插上,粗大的门闩落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哐当」响,将小镇傍晚残余的市井喧嚣彻底隔绝在外。白日里弥漫的食物暖香尚未完全散去,此刻却像是被这骤然封闭的空间挤压、沉淀,掺杂进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店堂里只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被拘在粗糙的陶制灯罩里,不安分地跳动着,光线昏黄而脆弱,将桌椅板凳的影子拉扯得又细又长,扭曲变形地投在斑驳发黄的土墙上,如同幢幢鬼影。

沈知意背对着店门,站在柜台后。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半湿的粗麻抹布,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绷得发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她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块早已光洁如新、甚至能映出模糊灯影的榆木台面。动作机械、重复,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用力。靛蓝色的粗布衣袖被她高高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纤细却线条流畅、透着力量感的小臂。灯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两片浓重的、不安颤动的阴影,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深锁其中,只有那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直线的唇,泄露出主人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和极力维持的冰冷堤坝。

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稠的阻力。只有抹布摩擦木头时发出的单调、刺耳的「沙沙」声,和她自己刻意压抑的、轻得几乎要被这「沙沙」声淹没的呼吸,在死寂的店堂里回响。

谢珩就站在几步之外。他没有再穿那身沾染了油污、象征着「谢伙计」身份的粗布短打,换回了质料上乘、剪裁合体的玄色云纹常服。然而,这身象征着他无上身份的华服,此刻却无法为他增添半分往日的威仪,反而衬得他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更加深重。白日里亮明身份、以雷霆手段震慑全场时那迫人的气势早已如潮水般退去,此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这狭小空间压垮的寂静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紧绷。他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的、单薄却挺得如同悬崖边孤竹般笔直的背影,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几次,每一次滚动都牵扯着干涩发痛的喉咙。千言万语,悔恨、解释、哀求……像无数烧红的铁块堵在胸口,灼烫着他的五脏六腑,却偏偏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被那堵无形的、冰冷的抗拒之墙牢牢封死。

「知意……」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狠狠打磨过,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干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两个字,轻飘飘地落在凝滞的空气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试图打破那令人心慌的死寂。

沈知意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那单调刺耳的「沙沙」声戛然而止。她握着抹布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更加清晰。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丝气息的紊乱都吝于给予。只是那挺直的脊背,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像一张蓄满了千钧之力、随时可能崩断的强弓。

谢珩的心随着她动作的停顿猛地沉入了冰冷的谷底。那无声的抗拒,比最锋利的刀剑更甚。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食物残余气息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带着冰棱般的刺痛。压下喉间翻涌的艰涩,他向前迈了一步。靴底踏在坑洼不平的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在这死寂的店堂里如同惊雷。他走到柜台前,与她隔着那方窄窄的、此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榆木台面。

昏黄的灯光,吝啬地洒下有限的光晕。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痛楚,落在她身上。那身靛蓝色的粗布衣裙,洗得有些发白,布料本身的纹理在灯光下清晰可见。而更刺目的,是袖口和肘弯处那两个细密的、针脚却异常匀整的补丁。靛蓝色的线,与衣服本身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若非灯光恰好照亮,几乎难以察觉。但那两块小小的、深色的印记,落在谢珩眼里,却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高温,瞬间烙穿了他的眼球,狠狠烫在了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一股尖锐的、混杂着剧痛、悔恨和自我厌弃的洪流猛地冲上头顶!他几乎能清晰地「看见」——在无数个江南潮湿寒冷的夜晚,在摇曳的、豆大的油灯火苗下,她如何低垂着头,颈项弯出疲惫而坚韧的弧度。用那曾经执笔写锦绣文章、抚弄琴弦奏清雅之音的纤纤素手,此刻却捏着粗大的缝衣针,沾着唾液捻过靛蓝色的粗线,一针一针,吃力地穿透那粗糙厚实的布料。针尖或许会无数次扎破她早已不复娇嫩的指尖,留下细小的血点。那粗粝的布面,日复一日地磨过她曾经养尊处优、如今却布满薄茧的指腹……那些被他视作理所当然、甚至厌烦的属于「首辅夫人」的华服美饰,那些象征着身份地位的金玉珠宝,在她被逼入绝境、孤身南下时,竟连一件像样的、不必缝补的衣裳都无法保全!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混合着灭顶的心疼和一种想要抹平一切伤痕的妄想,彻底攫住了他。他猛地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急切,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着,越过那窄窄的柜台,想要去触碰那袖口上刺目的补丁,想要感受那粗糙的纹路,仿佛这样就能抚平那象征着贫瘠、屈辱和他亲手铸就的苦难的痕迹!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粗糙布料的瞬间——

沈知意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又或是被那骤然逼近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气息所惊动,猛地侧身避开了!

她的动作快得像受惊的鹿,带着一种本能的、毫不掩饰的排斥和厌恶。她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灯光下,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是方才低垂时的空茫。里面燃烧着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火焰,带着深深的戒备、刻骨的疏离和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愤怒,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他此刻急切而狼狈的身影,也映出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痛楚。

「首辅大人,」她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淬了万载玄冰的针,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扎进谢珩的耳膜,扎进他的心脏,「民妇这粗陋之地,污了您的手。」

那眼神,那语气,那冰冷的称谓,比任何激烈的斥责、愤怒的哭喊都更让谢珩感到一种灭顶的窒息和绝望。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那粗糙的补丁只有毫厘之遥,却如同隔着一道横亘着尸山血海、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收回了手,五指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冰锥反复穿刺的万分之一。

他看着她冰冷得如同陌生人的眼神,看着那袖口上刺目得如同控诉的补丁,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灵魂都碾碎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感汹涌而来,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像被粗糙的砂纸堵住,声音艰涩得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喘息:

「我……不是……」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却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不是什么?不是那个将她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不是那个在她最需要信任时递上冰冷和离书的刽子手?

所有的话语都被那冰冷的眼神冻结在了舌尖。他猛地转过身,像是无法再承受那目光一寸寸凌迟自己的灵魂。他快步走向门口,却不是离开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而是弯下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急切,从门边一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拿起一个被他进门时随手搁置的、包裹着深紫色暗纹锦缎的长条形木匣。

那木匣不大,约莫一尺来长,却异常精致厚重。上等的紫檀木料,纹理细腻如绸,打磨得光滑如镜,触手温润。四角包着錾刻着繁复缠枝莲纹的赤金护角,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这来自京中最负盛名的「玲珑阁」、价值不菲的华贵之物,与他此刻身处这弥漫着油烟、角落或许还堆着柴火的简陋食肆,形成一种近乎残忍的、荒诞不经的对比。

谢珩捧着这沉甸甸的木匣,如同捧着千斤重担,更像捧着一段沉重不堪的过往和一份卑微的祈求。他一步一步走回柜台前,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将木匣轻轻放在擦拭得光洁、此刻却仿佛承载着太多情绪的榆木柜台上,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生怕惊扰了什么易碎品的谨慎。

「这个……」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微不可察的希冀,「……你当掉的东西。」

他伸出修长却带着几道明显细小划痕、尤其是手腕内侧那片刺目的、尚未完全愈合、边缘还带着红肿的烫伤疤痕的手——那是他放下首辅身段、笨拙地试图融入她的生活、在「知味轩」灶膛前挣扎留下的勋章——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拨开了木匣前端的精巧赤金铜扣。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轻响,在寂静得如同坟墓的店堂里被无限放大,重重敲在两个人的心上。

锦缎的衬里是深沉的墨蓝色,光滑如丝,此刻静静地承托着两支簪子。

一支是海棠花形,赤金为托,精工细作,花瓣层叠舒展,栩栩如生。花叶部分以点翠工艺覆盖,翠羽色泽饱满欲滴,薄如蝉翼,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神秘的宝光。花心处,一颗饱满圆润、光泽柔和的东珠,如同凝结的月华,静静散发着温润的光晕。另一支是蝶恋花样式,金丝缠绕勾勒出灵动的蝶翼,蝶翼上同样覆盖着细腻如绒的翠羽,蝶须以极细的金丝捻成,纤毫毕现,下方一朵小小的碧玺雕琢而成的花苞,含羞待放,碧色清透,生机盎然。两支簪子,静静地躺在华贵的锦缎之上,流光溢彩,华美得令人窒息,与这简陋的柜台、她身上粗布的衣衫、袖口的补丁,形成着最尖锐、最讽刺的对比。

这是她母亲留给她压箱底的、承载着血脉亲情的最后念想,是她曾经在无数个首辅府冰冷孤寂的深夜里,摩挲着汲取最后一丝温暖和慰藉的珍宝,也是她为了换取那通往自由和生存的、区区八十两银子,不得不亲手送进当铺那充满铜臭和算计的冰冷柜台、亲手割断的……过往。

谢珩的目光艰难地从那两支簪子上移开,那华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缓缓抬起眼,看向沈知意,眼中翻涌着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痛楚,和一丝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几乎不敢存在的期盼:「我……赎回来了。」声音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乞求的颤抖。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氧气,彻底凝固了。

沈知意的目光,终于从那两支流光溢彩、象征着过去奢华、屈辱与被迫舍弃的簪子上移开。她的视线,没有落在谢珩写满痛楚和期盼的脸上,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如同慢放的镜头,落在了他搭在柜台上、支撑着身体重量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曾执掌玉笏于金銮殿上挥斥方遒,曾批阅决定无数人生死的奏章,也曾……在那纸决定她命运的和离书上落下冰冷的名字。此刻,手腕内侧,靠近玄色袖口的地方,赫然印着一片刺目的、狰狞的烫伤痕迹。红褐色的痂皮丑陋地覆盖着,边缘红肿未消,有几处甚至因为白日里笨拙的劳作而微微裂开,渗着一点淡黄的组织液。那是他第一天在「知味轩」帮忙,试图端起那滚烫的粥锅时,笨拙和急切留下的、无法磨灭的烙印。这片伤疤,与他通身的矜贵气度格格不入,像一块丑陋的补丁,打在了他完美无瑕的人生画卷上。

她的目光,在那片丑陋的、象征着「谢掌柜」笨拙努力的烫伤疤痕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久到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了几下,光影在他们脸上明灭变幻;久到谢珩几乎以为时间已经停滞,自己的心跳也即将在这漫长的死寂中停止。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

那双曾燃烧着冰冷火焰、写满戒备与疏离的眸子里,此刻却奇异般地平静了下来。如同风暴过后的深海,表面无波无澜,深邃得望不见底,深处却蕴藏着能将一切船只、一切希望都无声吞噬的冰冷漩涡。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看到昔日珍宝的激动,没有对他烫伤的动容,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连一丝讥诮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历经沧桑后、看透一切的、死水般的沉寂。

「首辅大人,」她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方才刻意疏离的讽刺,而是真正地、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平静,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万丈寒潭,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谢珩那早已摇摇欲坠的心防上,「迟来的真相,」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华贵锦盒里流光溢彩的簪子,扫过他腕上那片象征着笨拙弥补的丑陋伤疤,最终落回他那张写满痛楚、悔恨和一丝微弱期盼的脸上。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看透虚妄的悲凉和疲惫:

「……暖不了三年的冰窟。」

轰——!

谢珩只觉得脑中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雷!瞬间一片空白!那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的话语,却比最锋利的淬毒匕首更甚,瞬间将他所有精心准备的辩白、所有自以为是的弥补、所有卑微的期盼,彻底击得粉碎!碎成齑粉!他赎回了簪子,却赎不回那三年里每一个被漠视、被冷落、心如死灰、在绝望中慢慢冻结成冰的日夜!他跋涉千里找到了她的人,却再也找不回那个曾经怀揣着满腔赤诚和爱意、小心翼翼靠近他、却被他亲手一寸寸冻僵了心房、碾碎了希望的沈知意!冰窟已成,寒彻骨髓,纵使真相如暖阳,又怎能融化那积累了三载、厚逾千尺的玄冰?!

沈知意看着他骤然失去所有血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如同被整个世界抛弃、信仰崩塌般的绝望和茫然,心口那早已被她用层层坚冰封死的角落,竟又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刺痛。但她没有停下,反而向前微微倾身,隔着那方窄窄的柜台,目光如同最冰冷的探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直刺他眼底深处:

「您赎回了簪子,」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像山岳崩塌,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谢珩摇摇欲坠、濒临崩溃的心防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

「可曾赎回我当掉的那些日夜?」

那些独自守着空房,听着更漏声声、看着红烛燃尽最后一滴泪、直至天光泛白的漫漫长夜;

那些生辰时,忍着指尖被油星烫伤的刺痛,用心做好一桌他或许根本不会记得的菜肴,从天光熹微等到暮色四合、等到饭菜冰凉、等到心也彻底凉透的绝望等待;

那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递上一碗温热的醒酒汤、一句小心翼翼的关切,却被他不耐烦地挥开、伴随着碎裂的瓷片和飞溅的汤汁一起被践踏的卑微瞬间;

那些被流言蜚语中伤、被至亲之人恶毒构陷、孤立无援、百口莫辩,却得不到自己丈夫哪怕一丝信任、一句维护的锥心之痛;

还有那八十两银子背后,舍弃母亲最后的念想、舍弃所有过往的牵绊与荣光,独自踏上茫茫未知前路、前路是凶是吉是生是死全然不知的孤勇与凄凉……

那些在颠沛流离的南下途中,为省几个铜板蜷缩在漏风的马车角落啃着冷硬干粮的苦涩;

那些在陌生客栈被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只能紧紧攥着仅剩银钱的惶恐;

那些初到临溪镇,面对破败铺面、空空钱袋时的茫然和无助;

那些在灶台前被浓烟呛得泪流满面、被热油烫出水泡、却只能咬牙忍下的艰辛……

每一个「日夜」,都是一道深可见骨、永不磨灭的伤痕,早已烙印在她的骨血里,成为她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塑造了今日这个站在他面前、平静而冰冷的沈知意。岂是两支冰冷的、徒有其表的簪子所能赎回?岂是一句轻飘飘的「误会」、一声迟来的忏悔所能抹平?那三年的冰窟,是她用无数个日夜的血泪和孤寂,一点点亲手冻结起来的堡垒,保护着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如今,他又凭什么以为,一支点翠簪、一个烫伤的疤,就能轻易瓦解?

「啪!」

油灯里,那截燃烧了许久的灯芯猛地爆开一个硕大无朋的灯花,发出清脆而突兀的炸响!昏黄的光线随之剧烈地摇晃、明灭,将两人对峙的身影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得更加扭曲、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就在这光影剧烈晃动、明灭交替的瞬间,谢珩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紧!他清晰地看到,沈知意那一直强撑的、如同冰封湖面般平静无波的面具,终于,无可挽回地出现了一丝裂痕!

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安静地、如同断线的珍珠,从她低垂的、浓密如蝶翼的眼睫下滚落。没有呜咽,没有抽泣,没有肩膀的耸动,只有那滴泪,在跳跃的、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破碎而绝望的光芒,然后,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凝聚了所有无声控诉的重量,悄无声息地砸落在紫檀木柜台上那光滑如镜的台面上。

「嗒。」

一声轻响,微不可闻,在灯花的爆裂声后几不可察。

却如同九天神雷,在谢珩死寂荒芜、早已寸草不生的心湖里轰然炸开!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那滴泪,像烧红的、淬了剧毒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高温和蚀骨的剧痛,狠狠烫在了他灵魂最深处!将他所有残存的侥幸、所有精心构筑的弥补幻象,瞬间焚烧殆尽!

他所有的辩解,所有的悔恨,所有的弥补,在这滴无声的、平静的、却蕴含着滔天巨浪般的痛苦和绝望的泪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他终于……终于彻彻底底地、毫无转圜余地地明白了。

他当年碾碎的,从来就不只是一纸冰冷的、写着「和离」二字的婚书。

他碾碎的,是一个女子毫无保留捧出的、最滚烫最赤诚、如同初生朝阳般的真心。

他碾碎的,是她生命中本该最明媚、最柔软、最值得被珍视、被呵护、被温柔以待的……整整三年的韶华。

他碾碎的,是一个女子对婚姻、对爱情、对未来的所有憧憬和希望。

那是一个女子,倾尽所有、用血泪和孤寂浇灌,却最终枯萎凋零的……最好的年华。

那是无论用多少权势、多少珍宝、多少迟来的忏悔,都再也……无法赎回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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