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倩倩的动作很快。
周羽生带着杨若安开车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她人正站在一处绿荫里安静地等着，周身一袭红色长裙，美艳而低调。
她瞧着两个人一同从车里出来，居然还能扬起脸上的笑容，朝他们打招呼，道：“站得都累着了，一起上楼吧？”
杨若安垂下了眼帘，一声不吭地率先进了楼，按了电梯。
周羽生拦住了邓倩倩的去路，拒绝道：“我们聊聊？”
邓倩倩抬眸瞧着这张脸上正挂着的冷漠，问道：“我和若安是朋友，我来N城为什么不能找她？”说完抬腿就要跟了进去。
周羽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同意道：“现在不行。”
邓倩倩笑了起来，她望着周羽生，讽刺地问道：“现在为什么不行？你有什么理由阻止我见一个自己的老同学？周羽生，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立场？你当真是要同我划清界限，是吗？”
周羽生握住她的手腕，看着这个从小陪着他一同长大的姑娘，沉默了下来。
周家风雨飘摇之际时，周羽雄和周羽珊都在美国读金融，一个才刚上大学，一个正在准备硕士的升学材料。他是亲眼看着姐姐周羽珊放弃了一切，为了企业的利益而被迫嫁给邓家。高高在上的周家大少爷第一次意识到自由被剥夺，利益大于亲情的冲击，从而下决心要剥离这种不健康的经营关系，真正提高K集团的核心盈利能力。但周羽生不一样，他同姐姐和哥哥的年龄差距甚大。长姐嫁给邓杰敏的时候，他才刚上初中，一心只扑在自己喜欢的钢琴上，甚至都未察觉到家中的变化。而邓倩倩从小喜欢他，陪着他，顺着他。若无杨若安的出现，他想他自己应该是愿意娶了这个青梅竹马的姑娘。
“羽生？”邓倩倩瞧着他的沉默，眼底微微一亮，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羽生，跟我回G城吧？我帮你拿回K。”
此言一出，就好似早上半梦半醒时响起的闹铃，尖锐刺耳。
周羽生放开了她的手，看着妆容精致的邓倩倩，道：“我哥跟华英姐已经求婚成功了，他们两个昨天就已经拿了结婚登记。以后K有FD护航，我哥有华英姐助力，相信一切越来越好。所以，我不想回去。”
章家的大小姐正式下场结盟，这强强联手的结合可比当年周羽珊同邓杰敏的婚约，威力更加强大。周羽雄在集团股东心中的份量也越来越重了起来。
邓倩倩依旧拉着他的手，不同意地道：“K那么大的盘子，你哥一个人怎么管得来？在你管理K的这几年里，公司的股市也一直稳步上涨，你的能力和眼界是受到那些老股东的认可的。羽生，你哥有华英姐，可你也有我啊。只要我们两个一心，总有机会的。”
周羽生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摇了摇头，道：“你知道的，我哥的活法并不是我所想要的。说实话，倩倩，我更喜欢蒋默的活法。”
蒋家的小公子，钢琴界才华肆意的浪漫天才，也是G城他们这一圈子里为数不多能按自己的心意而活的自由人。
邓倩倩微微瞪大了眼睛：他真的想扔开K集团少东家的身份，重回小小的音乐界？
“K本来就是我哥的。若不是他任性出走，我爸也不会让我去商学院。你知道，我对那些枯燥的数字并没有兴趣，也没有如我哥那样有敏感的天赋。”周羽生不动声色地瞧着她，认真地问道，“如果我想像蒋默那样开班教学，你愿意继续陪着我吗？”
邓倩倩愣了一瞬，便道：“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建立一个K12的音乐基金会。开班教学，培养天才，这些我都可以陪着你。”
只要基金会成立就必然需要大小财团的支持。如此，周羽生便是依旧活跃在K集团的版图之上，只不过是立了一个慈善经营方向的人设。但到底还是可以蛰伏在这其中，另待时机。
周羽生点了点头，道：“你的想法比若安要成熟很多。你给了我一种解决问题的高级方法，而她只想抛弃所有，然后不管不顾地逃跑。如果从企业经营的角度来讲，你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贤内助。”
有名有颜有实力有身家。
邓倩倩不明所以地听着他这段话：杨若安怎能与她相比？
周羽生瞧着她良久，叹了一声道：“我若聪明一点，应该是要选择同你一起携手共进。”
邓倩倩闻言，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白了脸。
两个人互相静静地看着对方，彼此之间第二次有了争锋相对的味道。
“你要正式地拒绝我？羽生？”邓倩倩盯着这个人，抖着嘴唇问道，“雄哥娶了华英姐当助力。你若选择和杨若安在一起，你知道这些在集团的那些股东和外面的那些投资机构眼里，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一无所有，也意味着没有前程眼界，更意味着任性自大。总之，不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人。从某种意义来讲，有些人的婚事不是私事，是利益共同体的事情。而若违背了这些共同体的隐秘期盼，也将迎来相应的背叛和惩罚。
这种事情，他爸，周顺德已经做过一次，然后差点将半个K拱手送给外人。
周羽生点了点头，慎重地道：“我知道。”
他回答得简单又干脆。
周羽雄所缔结的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强大盟约，正是倍受看好的时候。而若周羽生选择一无所有的杨若安，那将意味着主动示弱。即便未来有一天要改弦易道，今日的任性和失败也都将烙印在他的影子里，将来也很难能够做到四方臣服。而现下一山不容二虎，如此做法只会迫使原本中立和偏袒的一些人也选择离开。
这不是一个上过商学院的人应该做出的理智决定。
邓倩倩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即便被他们抛弃，你也要如此不计后果？”
周羽生沉默地点了点头。
“可杨若安并不想要你！”邓倩倩盯着他，拔高了声音，尖锐地道，“她既没有原谅你当年利用她的手段，也没有想要继续跟你呆在一起的想法。你缠着她，除了在浪费生命，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不管新北的10%转让能不能成功，杨若安签下拟转让协议的时候就意味着她将自动退出新北的核心管理层。这是信任问题，这也是不稳定的问题。
周羽生又点了点头，道：“如果她最后一定要离开，我也希望至少有这么一段时间里，我是没有遗憾的。”
邓倩倩抬手扇了他一巴掌，怒到极致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冷漠地道：“这是第二次了。你第二次让我这么地失望。现在这一切的后果只会让你比当年还要后悔的，羽生。”
周羽生捂住了嘴角，沉默地瞧着邓倩倩眼里翻腾着的怒火：这些年他若即若离的利用，若只是换回一个巴掌，又何妨？
正如邓倩倩对周羽生的了如指掌，周羽生亦是知道她此时口中的这一句威胁的份量。
他没有开口为自己再辩解什么，只是伸手按了电梯的按钮，低声道：“天色已晚，快回去吧。别让你家里人担心你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他一开口，邓倩倩的眼泪瞬间朵眶而出，她伸手再一次地抓住了周羽生的一只胳膊，低声恳求道：“羽生，别走。这不是你该呆着的地方。”
电梯‘叮’地一声停住，不锈钢的门正在慢慢地打开。
周羽生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我早就该走了，对不起。”
说完，微微挣脱了开，跨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里，按下了按钮。
两个人面对面，彼此沉默地看着对方，直到电梯的门严丝合缝地合上，直到眼睛里的人影消失得无影无踪，直到电梯里的速度越来越快，直至重新安静。
邓倩倩孤零零地站在电梯口呆了许久，才转头一声不吭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