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要等王爷一起,”沈白榆瞧着萧御川不疾不徐的模样,不由问了一句,“不去宫里谢恩吗?”
“不去。”萧御川执起素巾擦拭着发髻沾上的水痕,随意道。
对上沈白榆疑惑的目光,萧御川轻“啧”了一声,“父皇之前撂了话,说看见本王就头疼,让少去他跟前晃悠。”
他说着嗤笑一声,“谁耐烦见那老头子似的。”
沈白榆以袖掩唇,眼角却泄出一丝笑意。觉得无人时的萧御川,倒比昨日板正模样多了几分恣意鲜活。
她莞尔道,“陛下正值春秋鼎盛,未及知命之年,又何来老态?”
“不提他。”萧御川将巾帕掷于一旁檀木架上,“婚假不用去军营。先用了早膳,过后我再陪你去别院探望沈岱如何?”
“王爷昨日不是说……”沈白榆还记得他昨日说的话,怕影响了大夫诊疗,都没有敢提这茬。
“只是不宜接来府里,府里往来旧识太多,大夫说恐会刺激他心绪。”萧御川道。
沈白榆原以为早膳不过是在府中用些粥食小菜,却不料萧御川径直带她乘马车出了府门。她自幼长在深闺,这还是头一遭在街市上用早膳。
京城最繁华的长街上,天初亮时,各色食肆早已支起了炉灶,热腾腾的蒸汽裹着香气扑面而来。
路上行人渐多,马车不便前行,二人下了车。
沈白榆跟在萧御川身后,抬眼便见他已走出数步。她只得加快了脚步,才勉强跟上。
萧御川似有所觉,忽地驻足回首,见她呼吸微促的模样,眉梢微挑:“这都跟不上?”
沈白榆追得太急,见他停下堪堪停步,险些撞上,脚下忙后退半步:“王爷……”
萧御川却迈了一步,低声道,“再大些声,等会这街边跪上一排,饭也吃不成了。”
沈白榆当即改了口,“公子……”
他却道,“谁是你家公子?”
沈白榆闻言咬了咬唇,几次张口,才细声唤道,“兄、兄长……”
终于听她老老实实唤了一声兄长,萧御川眉目微扬,“怎么,为兄走的很快?”
沈白榆咬了咬牙,他倒是会顺杆子往上爬。又撇了一眼他那双修长的腿,她不由嗔怒道,“当谁都长了一双您这样的腿么?”
萧御川闻言低笑一声,退了两步与她并行:“倒是为兄疏忽了,但你这身子骨委实差了些。”
街边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沈白榆悄悄侧目,见身侧萧御川毫无芥蒂地穿行于熙熙攘攘的市井之间,与这烟火尘世竟出奇地融洽。
萧御川偏过头,“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沈白榆移开目光,掠过各色摊铺,最终落在一处卖糕点的摊子上。前排半透的翡翠色方糕浇着桂花糖浆,色泽十分诱人。
萧御川顺着她目光望去,忽而抬手招来摊主:“打包两份。”
“王爷也喜甜食?”沈白榆闻声,有些讶然道。
“给沈岱带上一份。”萧御川付了银子,接过,将其中一份油纸包打开后递给她,“尝尝。”
沈白榆低头咬了一小口,桂花的甜香顿时在唇齿间化开,微有些腻,但也可以吃。
抬眸时,正撞进萧御川含笑的眼睛,“别贪吃,一会还要用饭。”
晨光迎面撒来,在他面上镀上一层金光,沈白榆微愣。
忽闻身后一阵马蹄声,声音急促,不待人回头就到了眼前。沈白榆来不及反应,只觉腕间一紧,猝不及防撞入了一个紧实怀抱,扑面而来的尽是清冽的甘松香。
待耳边马蹄声远去,那人陡然松了手,仿佛方才的触碰只是错觉一般。
“冒犯了。”萧御川退后,垂眸。
而后,转而望向烟尘未散的街尾,眸色骤冷,“闹市纵马,兵马司都是吃干饭的么?”
沈白榆忽而想到什么,“这区域……应当在中城管辖范围吧,你不是把沈熠腿射伤了……”
“嗯,”萧御川闻言,漫不经心地了一声,“改日让御史再参他个渎职。”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倒像前日一箭射伤沈熠腿的人不是他一般。
二人徐徐走过喧闹的长街,萧御川似早有目标一般,在拐角一家不起眼的粥铺前停下。
铺子招牌被烟火熏得发黄,上书“赵记粥铺”四字,笔锋潇洒透着几分熟悉。
沈白榆笑了一声,瞧着那字迹,又看他熟门熟路的,不由问了一声,“王……兄长常来这儿?”
萧御川脚步一顿:“……不常。”
话音刚落,那边粥铺老板洪亮的吆喝就在耳边炸了开来:“哎哟!公子可算来了!今早现拆的蟹黄,专给您留着……”
空气瞬间凝固了几分。
萧御川闭眸深吸了一口气。
沈白榆抿唇,看着眼前人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连脖颈都绷紧了。
“……你认错人了。”他冷着一张脸道。
粥铺老板是个独臂汉子,一侧袖管空荡荡地垂在身侧,说话之际正用仅剩的手利索地给客人盛粥,见状便示意伙计给别人端上去。
他迎上去,憨厚笑了一声,“这位就是……那公子今日还是老样子吗?”
“三笼蟹黄汤包,一碗桂花蜜枣粥多放糖,一碗蔬菜虾仁粥。”萧御川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不多时,老赵亲自托着几个蒸笼过来,稳稳当当放在了两人桌上:“姑娘也尝尝我老赵的手艺,公子当年在营里就爱这口,我这配方还是和火头学的……”
见沈白榆好奇看着他,老赵不由笑着挠头,“我原是公子帐下前锋……后来战场失利,就回了家,还是公子替我盘了这铺子。”
萧御川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
老赵立刻噤声,讪笑着退下,临走却还是偷偷给沈白榆挤了挤眼睛。
沈白榆垂眸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汤包,晶莹剔透的皮儿裹着金黄的蟹黄馅儿,香气直往人鼻尖钻。
她夹了只汤包,低头咬了一小口,鲜甜蟹黄在唇齿间化开,不由眯了眯眼睛,抬眸却见萧御川面色仍有些僵,不由抿唇笑了,“兄长原来还是个热心肠。”
“闭嘴,”萧御川轻哼一声,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沿,“食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