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把香槟泼在陆靳深脸上时,整个宴会厅的呼吸都停滞了。
金色酒液顺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浸透价值六位数的丝绒礼服。
“陆总,”她红唇勾起淬毒的弧度,“这杯酒,敬你三年前送给我苏家的那份‘大礼’。”
无人看见她裙摆下颤抖的小腿。更无人知晓——
陆靳深攥住她手腕的掌心,还烙着当年为她挡火时留下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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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的光砸在光可鉴人的意大利黑金大理石地面上,碎成无数晃眼的金色星子。空气里浮动着香槟的冷冽、晚香玉的甜腻,以及一种更为粘稠、无声流动的东西——属于顶级名利场特有的窥伺与紧绷。海城顶级慈善晚宴“穹顶之夜”,衣香鬓影之下,是无数双眼睛织成的无形蛛网。
苏晚晴站在大厅中央,一身正红抹胸鱼尾长裙像凝固的火焰,烫穿了满场矜持优雅的黑白灰。她指尖捏着一支细长的香槟杯,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如同无声的泪滴。
“Linda Su?”一个端着托盘经过的侍者低声惊叹,“那个刚拿下欧盟百亿新能源项目的华裔女投资人?她居然回来了……”
议论声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涟漪迅速荡开。人们目光的焦点,却越过她明艳灼人的身影,牢牢钉在正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的男人身上。
陆靳深。
黑色丝绒礼服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喉结下方,只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他步伐从容,目光沉静地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淬炼出的、近乎冷漠的掌控力。三年前那场震动海城的苏氏集团崩塌案,不仅没将他拖入泥潭,反而让陆氏这艘巨轮在他手中驶入更广阔的深海。他是此刻当之无愧的“穹顶之王”。
苏晚晴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软肉里,用那点尖锐的疼,死死压住胸腔里翻涌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巨浪。父亲从三十七层高楼纵身跃下的风声,母亲在ICU里微弱断续的仪器滴答声,还有三年前那个雨夜,他隔着车窗望过来的最后一眼——冰冷,绝情,碾碎了她二十多年构筑的全部世界。
就是现在。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稳定,像某种宣战的鼓点。她端着那杯香槟,迎着无数惊愕、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被众星拱月般的男人。
陆靳深显然也看到了她。他脚步微顿,深邃的眼眸在她身上凝定。那眼神太过复杂,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翻涌过无数难以捕捉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抑或是一丝……痛楚?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转瞬,又只剩下无波无澜的沉寂。
“陆总,”苏晚晴在他面前站定,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背景的弦乐,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她唇角弯起,笑容明艳得如同淬了剧毒的罂粟,“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
周围的空气彻底凝固了。窃窃私语彻底消失,连乐队似乎都忘记了下一个音符。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两人之间疯狂逡巡。谁都知道Linda Su是谁,更没人忘记三年前苏家与陆家的那场惊天变故。这绝不是一场寻常的寒暄。
陆靳深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Linda Su?”他重复着她的英文名,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确实……很久了。”他伸出手,姿态依旧从容,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欢迎回来。”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有力,曾无数次温柔地拂过她的发顶,也曾在她最绝望的雨夜里,冰冷地推开她伸出的求救的手。
苏晚晴垂眸,视线扫过他伸出的手,最终定格在他手腕内侧。那里,靠近腕骨的地方,一道扭曲的、暗红色的陈旧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蛰伏在昂贵的丝绒袖口边缘。
心脏猛地一缩,尖锐的疼痛瞬间攫住了她。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苏家老宅的电路突然起火,浓烟瞬间吞噬了一切。十六岁的她被困在二楼,恐惧让她无法动弹。是十九岁的陆靳深,那个她一直偷偷喜欢的少年,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用外套裹住她,抱着她撞开灼热的木门冲出来。一块燃烧的坠木砸向他,他本能地用手臂去挡……火焰舔舐皮肉的焦糊味和少年压抑的闷哼声,是她关于那个恐怖夜晚最清晰的记忆。那道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是啊,我回来了。”苏晚晴抬眼,眼底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恨意。她忽然抬手,手腕猛地一扬!
哗——!
金黄色的冰冷液体,带着细密的气泡,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泼在陆靳深那张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香槟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蜿蜒而下,浸湿了浓密的睫毛,滑过高挺的鼻梁,最后汇聚到线条冷硬的下巴,一滴一滴,砸在光洁如镜的黑金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微弱却惊心动魄的声响。昂贵的丝绒礼服前襟瞬间洇开一片深色的、难堪的湿痕。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宴会厅。数百双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鼎鼎大名的陆氏掌舵人,在海城翻云覆雨的陆靳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女人当众泼了一脸香槟?!
“陆总,”苏晚晴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冰冷、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向陆靳深,也扎向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这杯酒,敬你三年前送给我苏家的那份‘大礼’。”
她将空杯随手扔在侍者僵硬的托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红裙如火,衬得她肤色胜雪,眼神却锐利如刀锋,直直刺向陆靳深深不见底的眼眸。
“破产的滋味,”她微微倾身,红唇几乎贴到他沾满酒液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一字一句,带着刻骨的恨意,“别急,我会让你……细、细、品、尝。”
说完,她直起身,傲然转身,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笃定的回响,如同胜利的凯歌。她无视身后炸开的巨大哗然和无数聚焦的闪光灯,挺直背脊,朝着露台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燃烧的刀尖上,小腿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冰冷的恨意之下,是几乎将她溺毙的、深渊般的痛楚。
陆靳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香槟顺着他的额发滴落,滑过紧闭的眼睑。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无人看见的角度,那只刚刚伸出的、被无视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道腕上的旧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眼。
“天啊……她疯了?!”
“苏晚晴……她真的是苏晚晴!她怎么敢?!”
“陆总……陆总没事吧?快!毛巾!”
周围的惊呼、议论、脚步声瞬间汹涌而来,如同潮水般将他包围。保镖和助理惊慌失措地冲上前,递上雪白的毛巾。陆靳深却猛地抬手,阻止了他们的靠近。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指尖抹去脸上冰冷的酒液。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暴虐前的平静。
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死死锁住那抹即将消失在露台拱门后的、烈焰般的红色身影。那眼神,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惊涛骇浪。
露台外,夜风带着初夏微醺的暖意和远处海水的咸腥。璀璨的城市灯火在脚下铺陈开一片虚假的繁华。
苏晚晴背靠着冰冷的罗马柱,身体才终于卸下那根紧绷的弦,微微颤抖起来。刚才的孤勇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尖锐的回响。她闭上眼,父亲纵身一跃时被风吹起的衣角,母亲在病床上枯槁灰败的面容,还有陆靳深脸上流淌的香槟……无数画面在脑中疯狂撕扯。
“啪嗒。”一声轻微的,打火机开合的脆响自身后传来。
苏晚晴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脆弱瞬间敛去,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她迅速转身。
一个穿着银灰色高定西装的男人斜倚在另一根廊柱上,指尖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昏暗的光线下,他面容英俊得近乎妖异,狭长的凤眼含着三分笑意,七分深不见底的探究,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正是传闻中与陆氏势同水火、背景神秘深厚的商界新贵,沈以辰。
“精彩。”沈以辰吐出一口薄烟,烟雾模糊了他唇角的弧度,声音带着一种慵懒的磁性,“Linda,你这一杯酒,可比我们精心策划三个月的商战狙击,更让陆靳深颜面扫地。”
苏晚晴没有接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她与沈以辰是盟友,至少表面上是。她需要他提供的资金、人脉和深入陆氏核心的渠道,他需要她这把锋利的刀去撕开陆靳深固若金汤的堡垒。但信任?在他们之间是比钻石还奢侈的东西。
沈以辰缓步走近,皮鞋踩在露台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停在苏晚晴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伸出手指,指尖带着烟草的微呛气息,轻轻拂过她微微泛红的眼角——那里因为极力压抑翻涌的情绪而有些湿润。
“哭了?”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喟叹,“为了那个……亲手把你推下地狱的男人?”他的指腹温热,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狎昵,停留在她的眼角。
苏晚晴猛地偏头避开,眼神如冰刃般射向他:“沈总,我们的合作,不包括肢体接触和窥探隐私。”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恢复公事公办的冷硬,“下周一的欧盟新能源反垄断听证会,举报材料,我要确保万无一失。”
沈以辰的手悬在半空,也不见尴尬。他低低地笑了,收回手,将烟摁灭在旁边的水晶烟灰缸里。“放心,Linda。”他凤眼微眯,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投向灯火通明的宴会厅内,“扳倒陆氏这棵大树,我比你……更迫不及待。举报材料已经通过特殊渠道递交,足够让陆氏在欧盟的股价跌掉三成。而你,”他目光转回她脸上,带着一种洞悉的锐利,“只需要扮演好一个被陆靳深深深伤害、携怒而归的复仇女神,就足够了。公众的同情和关注,是我们最锋利的武器。”
他话音刚落,露台入口的丝绒门帘被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猛地掀开。
一个穿着宝蓝色曳地长裙的女人闯了进来,妆容精致,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怒火,正是海城名媛圈里风头正劲、传闻中即将与陆靳深联姻的周家千金——周曼琳。
她的视线像淬了毒的钩子,狠狠剜在苏晚晴身上,声音尖利地打破了露台短暂的平静:“苏晚晴?呵,果然是你这个丧家之犬!怎么,在国外摇尾乞怜混不下去,又滚回来纠缠靳深了?”
周曼琳的目光扫过苏晚晴身上那件刺目的红裙,又掠过一旁姿态闲适的沈以辰,妒火和轻蔑几乎要从眼中喷出来:“穿成这样跑回来撒泼,泼人一身酒,苏家的教养真是被狗吃了!你以为这样就能引起靳深的注意?别做梦了!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你这种破产的落水狗,只配……”
“周小姐,”沈以辰忽然出声打断,脸上挂着疏离而完美的社交微笑,脚步却状似无意地向前一步,恰好将苏晚晴挡在了自己身后半个身位,隔开了周曼琳咄咄逼人的视线。“今晚是慈善晚宴,注意言辞风度。Linda小姐是我重要的商业伙伴,你对她无礼,等同于对‘辰星资本’不敬。”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沉的威压,让周曼琳嚣张的气焰为之一窒。
周曼琳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显然忌惮沈以辰的背景和手段,但又不甘心就此退让,只能狠狠瞪着沈以辰身后的苏晚晴,咬牙切齿道:“沈总,我劝你擦亮眼睛!这种女人,不过是靠着几分姿色和心机……”
“周小姐,”苏晚晴清冷的声音从沈以辰身后传来,她绕前一步,直面周曼琳,红裙在夜风中烈烈如火,眼神却冷得如同极地寒冰,“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展示你贫瘠的修养,不如多关心一下你的‘未婚夫’。毕竟,被当众泼酒的滋味,想必不太好受。至于我是不是落水狗……”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极具攻击性的弧度,“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周曼琳被她的眼神和话语刺得一噎,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沈以辰却已侧身,对苏晚晴做了个“请”的手势:“Linda,风大了,我们进去吧。还有几位重要的投资人需要引荐给你。”他的动作和话语,无疑是在周曼琳脸上又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苏晚晴最后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周曼琳,不再理会,与沈以辰并肩,重新踏入那片浮华喧嚣的名利场漩涡。身后,是周曼琳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目光。
晚宴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接近尾声。苏晚晴强撑着周旋于各方人物之间,精致的面具下,是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和翻江倒海的胃。沈以辰一直不远不近地在她周围,像一个守护者,更像一个监视者。
终于熬到散场,苏晚晴几乎是立刻就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她婉拒了沈以辰送她回酒店的提议,独自走向酒店后门僻静的VIP通道。
手机在寂静的通道里突兀地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屏幕,是母亲所在疗养院的专属号码。心脏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立刻接通。
“苏小姐!您、您快过来!”电话那头,负责照顾母亲的护士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周阿姨她……她情况突然恶化!刚刚……刚刚呼吸机被人拔掉了!我们正在抢救!您快来啊!”
嗡——!
苏晚晴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拔掉呼吸机?!是谁?!
母亲是她在这世上仅存的、唯一的牵挂了!
“我马上到!”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撕裂变调,几乎是吼出来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变成急促的奔跑,红裙翻飞,如同绝望燃烧的火焰。
她冲出后门,夜风裹挟着冰冷的湿意扑面而来。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正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停下。
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陆靳深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显然刚刚清理过,头发还有些微湿,换上了一身干净挺括的黑色西装,只是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他看着她,薄唇紧抿,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侧身,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苏晚晴的脚步顿住了,隔着几步的距离,隔着冰冷的夜风,隔着三年血泪筑起的高墙,死死地盯着车里的男人。
是他吗?是他干的吗?为了报复刚才那杯酒?还是为了彻底斩断她最后的念想?!
愤怒、恐惧、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她几乎要扑上去撕碎他那张看似平静无波的脸!
然而,母亲危在旦夕的警报在她脑中疯狂尖啸!每一秒都可能是生离死别!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最终,那几乎要吞噬她的恨意,被更汹涌的恐惧和对母亲安危的担忧狠狠压下。她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拉开车门,像一阵裹挟着风暴的红云,重重地坐了进去!
“砰!”车门关上的巨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狭小的车厢内,瞬间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浓烈的、属于陆靳深身上那种冷冽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气息,霸道地侵占了她的感官,带着一种久远的、令人心颤的熟悉感。
苏晚晴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浓稠的夜色,仿佛要将挡风玻璃刺穿。她不敢看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
车子无声地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城市的霓虹在窗外飞速倒退,扭曲成模糊的光带。
陆靳深也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车厢内只有空调低微的送风声,以及两人压抑到极致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弦,一丝微小的动静都能将其彻底崩断。
沉默,是比任何言语都更锋利的刀。
苏晚晴的心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痛楚。母亲苍白的面容、呼吸机被拔掉的恐怖画面、陆靳深脸上流淌的香槟、腕上那道狰狞的旧疤……无数碎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撞击,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车子最终在城郊一家顶级私立疗养院门口停下。这里环境清幽,安保严密,医疗条件顶尖,是苏晚晴用沈以辰提供的资金,为母亲找到的最后庇护所。
车刚停稳,苏晚晴便猛地推开车门冲了出去,甚至顾不上身后。她像一道红色的闪电,冲进灯火通明的大厅,无视了前台护士惊愕的招呼,径直冲向母亲所在的重症监护楼层。
陆靳深坐在车里,看着她决绝而仓惶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他没有立刻下车,只是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他抬手,用力捏了捏紧锁的眉心,指腹下,那道腕上的旧疤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苏晚晴一路狂奔,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凌乱而急促的回响,如同她此刻濒临崩溃的心跳。终于冲到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血液倒流!
明亮的灯光下,母亲病房的门敞开着!里面人影晃动,传来仪器尖锐刺耳的报警声!护士和医生正围着病床紧张地抢救!
而病房门口,一个穿着香槟色小礼服的背影正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脸上血色尽失,写满了恐惧——正是周曼琳!
她显然也没料到苏晚晴会来得这么快,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周曼琳像是见了鬼一样,瞳孔骤然放大,手一抖,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滚到苏晚晴的脚边。
瓶身上的标签清晰地印着——**苯巴比妥钠注射液**。
一种强力的中枢神经抑制剂。对于苏母脆弱的心脏和呼吸系统,过量使用,无异于毒药!
苏晚晴的目光从那个致命的药瓶,缓缓移到周曼琳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最后定格在病房内母亲身上连接的那些疯狂报警的仪器屏幕上。
轰——!
积压了整晚、积压了整整三年的滔天怒火、蚀骨恨意、无边恐惧,在这一刻,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唯一的、最直接的宣泄口!
“周、曼、琳——!”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撕裂了走廊死寂的空气!
苏晚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红裙在灯光下化作一道燃烧的残影,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朝着那个呆立当场的女人,狠狠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