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血沫溅在齐岚睫毛上时，他才六岁。
盛夏的阳光将青石街道烤得发烫，父亲挑着青菜的扁担在混乱中折断，菜叶混着泥土被践踏成烂泥。
富商肥硕的身躯笼罩下来，皂靴精准地碾过父亲骨节突出的右手——那双手曾在春日的田间，用柔韧的草茎为他编出活灵活现的草蚂蚱。
棍棒如雨点般落下，父亲嶙峋的脊背在击打中扭曲成诡异的弧度。齐岚想冲过去，却被衙役铁钳般的手臂死死钳住。
母亲披头散发地扑过来，发簪散落，发髻歪斜，她凄厉的哭喊被衙役的锁链声绞碎。
月光爬上父亲逐渐失去生机的瞳孔时，齐岚听见胸腔里传来细微的脆响，像是冰层在寒冬中裂开的声音，千万根淬毒的银针顺着血脉游走，深深扎进余生每一寸光阴。
母亲把他藏进舅舅家漏风的草垛那晚，山风裹着深秋的寒意灌进来。
她的体温比父亲渐冷的血还要凉，粗糙的指腹在他掌心反复刻写，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活下去“三个字烙进血肉。
齐岚蜷缩在霉味刺鼻的稻草里，听着远处传来母亲服毒自尽的消息。
月光透过草缝漏进来，照见她留给他的半块冷硬的饼——那是家里最后一点存粮，边缘还沾着她匆忙中掉落的发丝。
此后七年，齐岚活成了舅舅家屋檐下的影子。舅母每次盛饭都故意将木勺敲得震天响，粗糙的勺柄磕在碗沿发出刺耳的声响：“死了爹娘的野种，倒会占人便宜。“他沉默地咽下发酸的野菜粥，看着表弟碗里雪白的米饭，将仇恨的种子埋进心底。
白日里跟着舅舅下田，夜晚便躲在牛棚角落，用尖锐的石头在墙上刻画富商的模样，每一道刻痕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墙皮剥落处，隐约渗出暗红的血痕。
那些夜晚，他数着牛棚漏下的月光，在心里将复仇的场景演练了千遍万遍。
某个暴雨倾盆的午后，齐岚在悬崖边采野果时，脚底一滑坠入深谷。
昏迷前，他看见崖壁上刻着血色的字迹。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布满青苔的山洞里。
“你来了。”苍老的声音在齐岚耳中浮现。
那是传说中的剑圣白一玄留下的神念。
复仇的夜晚来得比想象中更快。富商宅邸张灯结彩，庆贺新纳的小妾有了身孕。齐岚翻墙而入时，家丁在他剑下连血还未渗出便见了阎王。
他顺着血腥味找到主屋，看见富商正搂着小妾饮酒作乐。“还记得六年前那个卖菜的农夫吗？”齐岚的声音像从阎罗殿里传来。富商惊恐的表情还未凝固，杀势冲击已撕裂空气，将他的头颅斩落。
惨叫声惊动了整个宅邸。齐岚提着滴血的剑，在回廊间如鬼魅般穿梭。
杀红眼时，他恍惚看见父亲倒在街头的模样，母亲绝望自尽的身影，还有那些年舅母嫌恶的眼神。
剑锋所至，皆是猩红，连三岁的稚子也未能幸免。浓稠的鲜血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将整个庭院浸染成人间炼狱。
黎明破晓前，齐岚站在尸横遍野的庭院中央，身上的血已凝固成块。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惊飞了栖息在屋檐下的乌鸦，却惊不醒这满院亡魂。那笑声里，有解脱，有疯狂，更有对这世道的无尽嘲讽。
他逃进深山，在一处陡峭的悬崖上建起寨子。猩红的旗帜猎猎作响，上书“血云”二字。为了实现与白一玄的约定，齐岚开始在手下身上下戮蛊。
日子久了，血云寨成了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存在。齐岚坐在寨主的宝座上，把玩着用富商小妾头骨制成的酒杯，听着手下汇报各处劫掠的成果。
他的眼神愈发冰冷，再也不见当年那个躲在草垛里瑟瑟发抖的孩童。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会独自站在悬崖边，望着山下闪烁的灯火，想起母亲刻在他掌心的“活下去”。只是如今的“活”，早已沾满了鲜血，再也回不到从前。
齐岚的一幕幕在李无忧眼前浮现，李无忧恍然惊醒，眼睛恢复了青色的瞳孔，原来自己昏迷了很久，幸亏唐旻把自己扛了回来。
“你醒了啊，那个残魂老头说你中了蛊，处境很危险。”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四夜吧，你可真能躺啊，还以为你死了，我还想着你给我说媒呢。”
李无忧颤颤巍巍爬了起来，忘忧仙人的神念缓缓浮现。
“还能动吗？”
“无忧感觉身体已无大碍，这个毒似乎有点奇怪。”
“何人下了这么厉害的蛊毒？这毒可是会夺舍你躯体的。”
“齐岚在跟我交手的时候，用牙注入在无忧体内的。”
“早就给你说了，高手对决只会尽可能避免受伤的出手，你这样一直给机会肯定要吃亏，这边可是炼！蛊之乡。”
“都已经中蛊了，慢慢想办法呗。”
“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什么小事情？没有超凡脱俗的意志力，你意识一定会被齐岚侵占。”
“已经这样了，别想那么多了，爷要起床溜达溜达了。”
“算了，幸亏你醒了，现在你得赶快去虎麻寨了。”
“有点累了，歇脚两天吧。”
“他们今夜抓到了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
“哈哈哈，老头别逗我笑了，身上很疼，不想听你调侃。”
看着忘忧仙人一脸严肃，李无忧慢慢感到事情不对劲儿，默默盘算起来。
自己的血肉至亲给土匪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绑，自己的好友他们知道的也不敢绑，自己的师父他们也绑不了，那么是谁呢？
李无忧伸了伸懒腰，冷道：“不管了，他们抓到人质想威胁我的话，不会杀人质的，明日再去救吧，谅他们也不敢伤害这个人。”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人是关于你的人质。”
“抓的谁啊？”
“老夫掐指一算，此人不救小王爷必定会悔恨终生。”
“不管是谁，只要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不救我都会悔恨终生，算了，现在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