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
星际之间的列车,也许本来没有存在的意义,因为介子门只要打开了就是没有间隙地连接着另一端的世界,停靠的站台只是驶向介子门打开的位置;但凡事一旦存在,即使不一定合理,但一定有它的原因;反正从这里驶向介子门前的行程也没那么久,除了可以在车上小憩,还能时不时欣赏一下窗外的风景。
我想应该每个人都会喜欢傍晚,或者是黄昏,从列车下来往自己家走去的感觉;这一定是宇宙里最不需要音乐的时段,思绪会和憧憬沙沙作响,那个声音是剥离了诀别的诀别;
易浩惊也是一样的,就像大多数人,即使没有多少喜讯需要汇报,但一定对此感到安心;不管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争执,只要能回家,就是值得庆贺的事,即使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地,但他自己的思绪真的得暂时休息,随着眼角余光送走落下的那轮红日,把自己的面貌也好好打理。
“哎呀,不好意思啊,真的不知道家里会来客人,你看这也没准备什么好菜,”叶一筠把最后一锅排骨汤端了过来,招呼辰烁和帝勒马加勒斯坐下,和他们一家三口共进晚餐。
“夫人说笑了,”帝勒马加勒斯回答说,“看来令郎这么健硕的身体,的确是有迹可循啊,底子就太好了。”
“哪里哪里,还要谢谢二位把浩惊送回来呢,”叶一筠坐下来往易浩惊的碗里夹了一块肉,“苦了你了呀,儿子,找不到你哥哥可以不用急,妈妈不想连你都失去了。”
“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没事吗,”易浩惊回答道,他看着叶一筠有些难过,也有些欣慰的眼神,反倒是自己不知所言。
“那个,荫没来找你们俩的麻烦吧?”易浩惊问。
叶一筠叹了口气,看了眼易盛的神色,决定还是把这件事说给易浩惊听:“浩惊,确实有律政局的人来过,他们说了袭击院士的嫌疑人是易浩惊的事情,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遇到麻烦了;但是我和你爸爸能怎么办呢?我们只是一对想找回自己儿子的普通夫妻啊,我们就问啊,为什么研究员易呈中明,他失踪的时候就没有人来呢?后来,后来就......”
“后来就没人来管这件事了对吧,”辰烁问道,“荫就是这样的德行,不仅傲慢而且懒惰,连院士被袭击,嫌疑人还逃跑了,这件事都没人仔细追查,也活该他们什么事都干不成啊。”
“儿子,”易盛看着易浩惊,说了一句,“要是找不到你哥的话,最近就待在家里吧。”暮色已经遮蔽了全部的天空,在春意来临的三月仿若温暖的床铺,乐意为游子撑起的庇护。
易浩惊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回答,但目前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很多时候沉默就是最肯定的说法,顺着这样的本能就先照做,大部分时候都没有什么问题,
但偶尔就会,大错特错。
“爸,妈,过几天,我要去指引之地,继续去找易呈中明。”
夜。
家里没有多余的客房,帝勒马加勒斯让辰烁自己睡下,他来到天台看看星光,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看到数源界的广场。
“夫人,怎么了,睡不着吗?”帝勒马加勒斯笑了笑走过来。
“啊,你怎么不睡呀,是沙发睡不安稳吗?抱歉啊我们家......”“没有没有,夫人太客气了,我这个人平时也不用怎么睡的,倒是夫人您,是因为担心儿子才?”
叶一筠也笑了笑,继续抬着头看着天上寥寥无几的数颗星星,轻轻回答:“天下有哪个当妈的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呢?浩惊今晚吃饭时说他要去那个什么指引之地找中明,我真的很纳闷,帝勒马加勒斯先生,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呀?”
帝勒马加勒斯想了想,有的花言可以用来唬住一些女人,但那些巧语绝对顶不住任何母亲,让她们信服的前提一定是安心,不过还好他早有准备:
“是竞赛,就是那种,获胜者可以得到奖品啊证书啊之类的竞赛;宇宙中强大的科技造物和组织团队很多,得到他们的认可就有机会得到易呈中明的线索。”
“真的吗?宇宙中有这么神奇的地方吗?”
“夫人,您应该多去了解这个宇宙,指引之地并不是什么民间传说,无数的强者都想去那里追寻想要的东西;令郎已经开始步入这个圈子了,其实是一件好事;俗话说望子成龙,一辈子活在这小小的地球县城里,也不是个办法,也找不到易呈中明。”
“这,”叶一筠有点犹豫,“会不会很危险,我要不要......”
“您要是跟着去了,那才是真正的危险;没跟着来看看。您也许不知道,易浩惊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您对于人类的认知了,现在我希望您能认知到这一点。”
人这一生,无论什么时候都在做着诀别,不管是眼前的爱人还是从前的自己,放弃一些东西并不一定是坏事,有了留白的空间才有机会经受不经意的惊喜;月隐匿进了云雾里,就像满心的思绪,若即若离。
“那是他的选择了,”叶一筠低着头,似乎是笑了笑,“我相信我的儿子,浩惊和中明,他们都很优秀很聪明,总有一天,会一起回到我们的家里,您说对吗?”
“当然,总有一天他们会回到家里,和您聊聊这趟旅途的奇遇。”
女人有点安心有点欣慰地笑了,在吹拂着微风的天台上,数源界人圆圆滚滚的身躯就像一只软和的大白狗,即使他们的语言和心意不会完全互通,但灵魂深处共鸣的鼓励,一定会强烈振动,
即使没有人知道,帝勒马加勒斯的话并不是鼓励,而是即将板上钉钉的事实和记忆。
指引之地,落日之塔,第四层。
“哦,这就是你来指引之地的原因呀。”
香柏娜还是毫不羞涩和掩饰地对着易浩惊说道,“你真的好好哦,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就只是为了找哥哥,我都要感动地哭了!”
易浩惊看着眼前的少女,两手放在脑袋的同侧撑着脸蛋的红晕,像是花痴一样地看着自己;香柏娜找的地方就是个很干净很简洁的咖啡厅,点好了美食以后她就可以一边用嘴巴一刻不歇地进食,一边无法自拔地看着这个男孩的眼睛。
不过好在是确认了对方确实没有敌意,易浩惊对于这样似乎很冒犯的调戏并不在意,反正这一层的守门者还没有找到,干脆也问她一句:
“那你呢?你来指引之地,是为了什么?”
香柏娜有点没回到状态,就像是突如其来的惊喜扑面而来:
“哇!你是在问我吗?易浩惊你终于开始问关于我的事情啦,哈哈哈哈哈哈!”香柏娜两眼放光地盯着他,明明是他提出的问题,反而好像变成了她希望从对方嘴里套出来什么话。
“额,所以,你准备说吗?”易浩惊看着少女满眼的期待,从逻辑上是讲不通的,
“还是,你准备让我先说完?”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香柏娜这样看着易浩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易浩惊,随着扬起的嘴角赠予的微笑,这句话会意想不到得温柔,意想不到的轻,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
易浩惊满眼诧异,他不确定眼前的少女是不是在故弄玄虚,但随着彼此双眼越来越近的距离,他似乎看到了香柏娜和他一起度过经历丰富的旅途时光,承载着无数秘密情绪的复杂记忆,
“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在红月世界以外的地方。”
“对呀,不只是红月世界,阿尔布莱撒熔岩海,泽坦若的废光沙丘,帝克鲁姆的火嚎冥环和深渊碧界,还要苏米纳蒂亚的天穹,你还记得吗?”
少女这样看着他,并没有说太多的话,柔得像是溪流的感情会在这一个个天涯海角的世界名字中迸发,就像是,
“从来没听过,但是好熟悉,为什么?”易浩惊这样问着,即使人永远不可能回忆起来从没有过的经历,但他还是这样问着,
“我是不是真的在哪见过你?”
她微微一笑,而他们俩都没有注意到,你来我往的话语在不断拉近彼此双眼的距离,已经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
“当然啦,”香柏娜的鼻子已经碰到他了,这下才像是故弄玄虚地回答道,
“可能是你见过我,也可能是我见过你,因为这宏大荒诞的宇宙啊,它牵起的缘分找不到原因。”
“为什么?”易浩惊还是不知道原因。
“我想,是因为这个吧。”
少女突然把距离拉开了,连同着逐渐升高的温度和感情,都会在香柏娜伸出张开的手掌,那一抹黯淡的蓝光中重新拾回理性,
“冰灵核石?”易浩惊回想起来了,大概说得通了,“香柏娜,你,已经活了不少年了吧?”
“是啊,”香柏娜反而有点惊讶,“我还以为你也有黑暗圣物,然后你的那个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呢,老是记不住事情,”香柏娜把手和冰灵核石收了回去,“几百几千年前我们就重逢了好多次了,难道不是吗?”
“?”易浩惊有点宕机了,就像她说的那样,难道他是真的记不住事情?难道他从小到现在的接近二十年都是虚假的经历?但是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些从来不会存在的记忆,
“等等等等,让我捋一捋。”易浩惊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几百几千年前,他就见过这个人?如果不是她记错了,那就只能是他记不住了;香柏娜身上有能够让她永生的冰灵核石,看起来不像是她记错的关系,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算了算了,你还是先说说你的经历吧,”易浩惊也把目光放在了她的眼睛里,毫不羞涩毫不躲避,似乎一切自始至终就是理所当然,完全不必顾忌。
“嘿嘿,好吧,”香柏娜笑了笑,“那我就再一次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