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县县城
作为邻边县,更是抵抗前线,这里尚武之风浓厚。县城里开了不少武馆。
县衙往西一里以外的一个角落处,一家武馆赫然矗立。武馆不大,周边还是小巷子的菜市场。
靠近,尚可以听见周围嘈杂的叫卖声。
入眼,一块黑色的大匾挂在武馆朱红色的大门的门楣上。
“马家拳”
这个名字过于平常,诸如陈家腿、李家棒、王家枪……。听起来就像那些无良的野狐禅。
不过周围人对武馆的评价不错,馆主是教真功夫的。虽然只有少数人能被馆主看得上,传授了真东西。但大多数人即使是离开了,也能习得两三招真把式,防身自卫是够用了。最次也能来一套养生拳,平时刷两套,也能促进促进血液循环,延年益寿。相对于其他武馆,馆主简直是慈悲的圣人。
县里的大多数武馆,就没把弟子当人看。学艺前三年,学费三十两,食宿自费。三年过后,甭管学会没学会,要想继续,先去街上找营生。或有人做了镖师,或有人看家护院。辛辛苦苦赚了点血汗钱。
上交,最少交一半。
还美其名曰:磨砺意志。
几年下来,没入品也就算了,就连防身的功夫也没得多少。
“法不可轻授。”
大多数师傅都是这样回应别人的。
“你虽天资不足,但天道酬勤,勤能补拙,多去干些工作,师傅这些功夫迟早会传给你。”
饼是又圆又大,却也一口吃不上。
师傅们大都在炼皮境打转,少有入了炼筋,真东西就那一点。
不搞复杂,三两年就学完了,那还有那么多,那么好的牛马来用。
是故大多数武馆里只剩下有钱的和实在没钱的。
县里大多数有志于武道的年轻人宁可去从军,拿命搏一搏,也不乐意跑到武馆里蹉跎岁月。
毕竟万一忍受不了叛逃了,还要被人扣上欺师灭祖的名号。
因此,这间武馆虽小,却明显有整齐的练武声,从里面透出来。
此刻,日上中天,却是接近晌午。
苏哲左手提了个油布包着的包裹,右手拎着壶朱红色的陶罐。
包裹里的是熟牛肉,酱心居的;陶壶里的是酒,独属于庆阳人的烈酒,冲头,辣口。相处多年,师傅的这点口头爱好,他早已熟记在心。这些东西,是他来的路上,特意买的。
武馆外,柳絮纷飞,时间总是匆匆,熟悉总是勾起回忆。
自从他当上了房主就很少来这里了。
记得当初自己被老爹拉过来拜师的时候,大门前的柳树刚刚栽上。如今却也挺拔高耸。
那时的他八岁,他问老爹。
“为什么要拜这个老先生为师?”
好奇心是存在每个人身上的。
“我打不过他,更看不透他。”
“甚至查不到他从哪来的。”
老爹回应道。
“真正的高人往往是平凡的。”
“老先生的指导即使是我也受益良多。”
那时的父亲正值八品巅峰,一只脚已经踏在了七品的门槛上,随时可入。
“希望他能看的上你。”
他被带到了大堂上。
赤红的太师椅,坐着须发皆白的神仙,他的眼神是温和的,就像一泓清泉,善意幽深。他的声音是柔顺的,恍如一缕清风,和蔼舒爽。
“过来,让我看看。”
老神仙手指轻微而有力地按压着身体的各处。
“虎骨之资,上佳。”
“拜师吧。”
次日,苏哲带着拜师礼就入了老者的门下。
“师兄,回来了。”
正堂外的石场上,魁梧的汉子发出瓮瓮的声音。粗麻布包着的身躯,却是掩盖不了里面的强健。
“大发,好久不见。”
苏哲的拳头拍打在大汉坚硬的胸膛上。
“怎么又壮了?”
汉子不好意思地揉揉头。
“我入了炼骨,身体就又大了。”
汉子叫阿发,也没名字。在他来的两年后的一个下午,被自己的师傅给领了回来。
阿发说,他是逃难来的,村子被胡人冲破,父母拼命把自己送出来。也不知道往哪里走的他,饿晕在了大路上,最后被师傅给救起来。
苏哲仍记得阿发刚来的时候,身材短小,面黄肌瘦,畏畏缩缩地躲在师傅背后。
如今却也是威武雄壮,英姿飒爽。
不过阿发始终是个老实人,没有半点机心可言。
“师傅呢?”
苏哲询问。
“出去了。”
阿发看着苏哲目光望向正厅。
“你想出去看看吗?”
苏哲来的时候,便想着把阿发从师傅身边带走。
自己将要领军,从与这些年暂替自己执掌军队的二叔的书信中得知。自从自己父亲过世,因缺乏主官,物资乏匮,果毅军里的老人纷纷离开,导致现在里面净是些闲鱼虾米。
镇府大将也知其中情况,所以这些年果毅军一直在郡内屯田,还未常备边疆。
不过一旦他上位,果毅军若不能迅速形成战力,失去它的作用。这番号怕不是须臾之间就会被拆除。到时候,他只能顶着个没用的头衔投靠他人。
毕竟军队里,能者上,碌者下,东西有数,狼多肉少。每一个番号,都意味着大量的资源。朝廷对边军扶持的力度历来很大,这些年更胜往昔。
果毅军即使这些年屯田在内,报上去的名额,有所缺失,但兵部仍是足额发放了诸多物资。
所以,无论是为了维持家族的荣耀,还是为了自己未来的发展,他都要深思筹谋,好好的为重编军队做打算。
阿发入军,凭借他的实力少说也能独领一方。
不过,他向来不会强人所难,更不用说,这些年来,他早已把阿发当做自己的亲弟弟来看。
只不过他觉得阿发入了军,才能有更好的前途。毕竟穷文富武,练武,可是要很大资源的,困在县城里,可变不出来。
“想”
阿发点点头。
父母的仇恨,他始终不能忘却。藏在床底下亲眼看着父亲被杀死,母亲被凌辱的记忆铭刻在心底。随着自己年岁的增加,实力的变化,这些不堪的过往日日夜夜侵蚀着他的神经。
他的仇必须要报,他的恨必须要有人来承受。
“我将要继承军队,想要邀请你一起,咱兄弟俩一起打天下,如何?”
“我愿意”
苏哲张口邀请,阿发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毕竟阿发这些年也准备投军,跟着别人,怎么也不如跟着自己好大哥。
他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哲小子,明日来我这里。”
“一场大造化看你能不能拿捏的住。”
“也算为师送你的结业礼。”
武馆后院的客厅里,从外面回来的老人筷子不停地夹起桌上的牛肉,酒水也在一杯一杯中减少。
老人酒足饭饱后,看着端坐在一旁的弟子,张口道。
天上的诸位好友早已落子人间,这些年,他也埋子无数。其中不乏有天资绝佳者,更有气运庞博者,但每个人的以后,他都能隐约地推算个模糊。唯有眼前的苏哲,他的命运仿佛隐藏在无穷远的地方,得到的始终是一片空白。
那年游历中的他无意中发现了这颗奇才,到了他这个境界,命运无形的指引,往往是天意的暗示。
所以对苏哲的筹谋早已在遇见时开始。
奇子是最不可预测的,要么颗粒无收,要么盆满钵满。
“机缘?”
苏哲心有疑惑,但却也未开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