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站住!你是何人?抢走小藤干什么?!”江琉璃惊怒交加,她不过进屋片刻,一道青影便如鬼魅般掠过,卷起窗台上的小藤花盆便破窗而出。
难道这人发现了小藤的秘密?想占为己有?
江琉璃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细想,拔腿便追。那人身法极快,本可轻易甩脱她,奈何他手中的小藤却在疯狂挣扎扭动,翠绿的藤蔓不顾一切地伸长,向着江琉璃的方向拼命抓挠、缠绕,仿佛一个哭喊着要回家的孩子。
小藤的剧烈反抗显然出乎青衣人的意料。
他似乎对小藤有所顾忌,不敢过分用力压制,身形因此迟滞了几分。
一人一藤一追兵,就在这奇异的牵扯拉扯中,一路奔出了喧闹的镇子,来到一片僻静荒凉的郊野。
终于,趁着青衣人一个疏忽,小藤猛地挣脱束缚,如一道碧绿流光般弹射回江琉璃怀中。
小小的藤身紧紧缠住她的手腕,叶片急促地摩挲着她的手心,传递着清晰无比的意念:
我回来了!我不会离开你!
“呼…呼…”江琉璃剧烈喘息,胸口起伏不定,惊魂甫定地将小藤护在怀里,戒备地看向那同样追至近前的青衣男子。
他脸上那布满的古老树叶状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更显诡异森然。听他方才所言,似乎知晓小藤的来历?
“你看!小藤根本不愿离开我!”江琉璃强作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底气,“所以,请你离开!我们不需要你多管闲事!”她眼神倔强,似乎想用无声,去传达那逐客令。
青衣男子——青悟。布满纹路的脸上扯出一个弧度,却因那繁复的咒文显得阴鸷而可怖,绝非善意。“你觉得,我会听你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
江琉璃心头一紧,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小藤,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要干什么?”
青悟不再言语,只是迈开步子,一步,又一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逼近。然而,就在他距离江琉璃仅剩三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他的身影,竟如同水中倒影被投入石子般,毫无征兆地扭曲、淡化,最终彻底消失在原地!
“消…消失了?”
江琉璃愕然,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惊疑不定地往前试探着走了几步,来到青悟刚才站立的位置,甚至用力跺了跺脚下坚实的土地。
“不是陷阱?怎么回事?”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就在她心神动摇之际,四周异响突生!
“咻!咻!咻!咻!”
数道手臂粗细、凝练如实质的水柱毫无征兆地从地面喷涌而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地射落在江琉璃的四周,瞬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水牢,将她牢牢困在中心!
水汽弥漫,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压力。江琉璃骇然后退,后背却猛地撞上同样冰冷坚硬的水壁,退路已绝!
中计了?是那个青衣人的同伙?她心中一片冰凉。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戏谑的赞赏,打破了死寂。
“顾淼,你的控水术,倒是愈发精纯了。”随着话音,不远处的空间如同被无形之手撕裂,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中悠然迈出。
来人锦衣华服,面容俊美却带着一股邪气,正是顾羽川。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被困在水牢中、脸色苍白的江琉璃,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件稀奇的货物。
“这就是让姬奴冢大费周章定位,让我那位‘好大哥’顾羽海栽了跟头的女人?”顾羽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底却毫无温度,只有冰冷的算计。
“啧,真不知他看上你哪一点。”想到那个处处压自己一头的兄长竟因眼前这女子乱了方寸,甚至给了自己可乘之机,顾羽川心底便涌起一阵扭曲的快意。
凭什么顾羽海生来就是守护者,而他就必须当那个抢夺气运的气运之子。谁不知道,最后气运之子最后不是生就是死?
凭什么姬奴冢的目光永远只落在他身上?
如今,他顾羽海亲手将自己的“破绽”送到了自己面前!
他瞥了一眼空间裂缝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这是姬奴冢撕裂空间的秘术。这股秘术,自己早晚也会得到!
若非姬奴冢被顾羽海缠住,这女人的处置本该由她亲自执行。
不过现在,落在他顾羽川手里……他脸上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仿佛在思考如何炮制一件最满意的艺术品。
江琉璃被他看得浑身发冷,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后来者,比刚才那个纹面男子更加危险百倍!
今天真是撞了邪了!她暗自咬牙。
“你又是谁?你也想抢小藤?”她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将小藤护得更紧,色厉内荏地喊道,“我告诉你,这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呵,蠢货。”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水牢侧面传来,正是方才施法的控水者顾淼。他满脸鄙夷,
“死到临头还惦记那破藤?主人开恩,或许能赏你个全尸。”他看向顾羽川,揣测着主子的心意。是剥皮献予姬奴冢那个妖妇,还是……
顾羽川歪了歪头,修长的手指隔空点向江琉璃,指尖缓缓划过她的轮廓,像是在丈量一件即将完工的木偶。“剥皮?太浪费了……”
他低声自语,眼中邪光闪烁,“做成傀儡,岂不是更有趣?让你这副躯壳,去亲手对付我那‘好大哥’……啧,光是想想,就令人期待得发抖啊!”
傀儡?剥皮?!江琉璃如坠冰窟,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怀中的小藤感受到致命的威胁,猛地昂起藤尖,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嘶声,碧绿的叶片边缘竟泛起一层诡异的金属光泽。
“不…你不要过来!”江琉璃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怕,我只是想要一个新玩具罢了。”顾羽川笑容扩大,眼神却冷酷如冰。他手指微动,那困住江琉璃的水牢瞬间起了变化!
无数细如发丝、却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水线,如同活物般从水柱中分离,闪电般缠向江琉璃的四肢!
这些水线带着恐怖的吸力,瞬间刺破她的皮肤,贪婪地吮吸着她的血液,更有一股阴寒霸道的灵力顺着水线强行侵入,意图冻结她的生机,抽干她的精魄,将她炼成一具完美的傀儡!
然而,异变再生!
那些侵入江琉璃体内的阴寒灵力,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未能肆虐,反而被一股难以想象的、仿佛深渊般的吸力疯狂吞噬!
更可怕的是,这股吸力沿着水线逆流而上,竟开始强行掠夺顾羽川自身的本源——那庞大而凝练的气运!
顾羽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惊骇!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辛苦掠夺、积攒多年的金色气运,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化作实质的流云霞光,不受控制地离体而出,源源不断地被吸入江琉璃的身体!
这感觉……这感觉和他当初吞噬那些小气运者时,对方临死前的绝望与不甘何其相似!
“不——!”恐惧的尖啸脱口而出,顾羽川浑身灵力暴走,试图切断联系,却发现那吸力如同跗骨之蛆,牢牢粘附着他!
“顾淼!冥幽剑!斩断它!快!”他目眦欲裂地嘶吼,声音因极度的恐慌而扭曲。
顾淼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手足无措。
“废物!我腰间的冥幽剑!快啊!”顾羽川急怒攻心。
顾淼如梦初醒,猛地扑过去,一把抽出顾羽川腰间那柄通体漆黑、散发着不祥幽光的古朴长剑。剑身入手冰凉刺骨,剑柄上狰狞的鬼头仿佛活了过来。他不敢犹豫,双手握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斩向连接顾羽川与江琉璃之间那数道闪烁着诡异霞光的水线!
“锵——嘭!”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剧烈的能量爆鸣!冥幽剑的锋刃成功斩断了水线,巨大的反冲力将顾淼震得连连后退。
成了!顾淼脸上刚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
下一秒,那狂喜便永远凝固在他脸上。
“呃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他喉咙里挤出。只见他握住冥幽剑剑柄的双手,如同被泼了强酸,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消散!
那恐怖的吞噬之力顺着他的手臂急速蔓延,眨眼间便席卷全身!
“不…主人…救……”最后的哀嚎戛然而止。
仅仅数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顾羽川眼前,被那柄邪异的冥幽剑吞噬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具保持着握剑姿势、光洁如新的森森白骨,“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顾羽川踉跄着稳住身形,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
他心有余悸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看都没看那堆白骨一眼,径直走过去,一脚将那攥着剑的枯骨踢飞数丈远,骨头碎裂声在寂静的荒野格外刺耳。
“没用的废物。”他啐了一口,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冥幽剑。
剑身幽光流转,仿佛饱餐后的餍足。冥幽冥幽,乃冥途引魂之器,非其主,触之必遭反噬,顾淼死得其所。
他掂量着手中冰冷的剑,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吞噬自己气运?如此诡异的能力绝不能留!既然法术无效,那就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结束这一切!傀儡?瑕疵品他顾羽川不屑要了!
杀意,浓烈如实质!
顾羽川眼神一厉,手腕翻转,冥幽剑化作一道夺命的黑色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不留情地抹向因灵力冲击而瘫软在地、已然昏迷的江琉璃那纤细脆弱的脖颈!
“嗡——!”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地面猛地爆裂,无数坚韧如铁的漆黑藤蔓破土而出,如同狂舞的巨蟒,瞬间死死缠住了顾羽川的双脚脚踝,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绊倒!
与此同时,一团浓得化不开、带着腐朽与草木气息的诡异黑雾凭空涌现,如同有生命的帷幕,当头罩向顾羽川!
“什么鬼东西?!”顾羽川大惊,顾不得脚上的束缚,急忙屏息挥袖,试图驱散这诡异的浓雾。冥幽剑回旋,斩向缠脚的藤蔓。藤蔓坚韧异常,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一时难以斩断。
待他手忙脚乱地斩断藤蔓,又以狂暴灵力轰开黑雾,眼前已是空空如也。
江琉璃和小藤,连同那诡异的藤蔓与黑雾,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具刺眼的白骨。
“谁?!藏头露尾的鼠辈!给我滚出来!”顾羽川持剑四顾,俊美的脸因暴怒和挫败而扭曲狰狞,愤怒的咆哮在荒凉的郊野回荡,却只惊起了几只寒鸦。
“混账!混账!”顾羽川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冥幽剑在他手中疯狂挥舞,漆黑如墨的剑气纵横肆虐,将周围的地面斩出道道深痕,草木瞬间枯萎凋零。他俊美的面孔扭曲得如同恶鬼,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与难以置信的挫败。
煮熟的鸭子,竟然真的飞了!而且是在他眼皮底下,被人救走的!
如果让他查出到底是谁在关键时刻坏他的好事!
他绝对不会让过他!
“给我搜!”顾羽川对着空无一人的荒野厉声下令,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女人给我找出来!还有那根该死的藤!”他相信自己的死侍早已在暗处待命。
几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在远处闪现了一下,随即又融入环境,无声无息地散开,向着青悟消失的方向追踪而去。空气中只留下顾羽川粗重的喘息和冥幽剑低沉的嗡鸣。
他低头,阴鸷的目光落在脚边顾淼那具光洁的白骨上,一股邪火无处发泄。他猛地抬脚,狠狠踩下!
“咔嚓!”
白骨应声碎裂,被碾入泥土之中。
“废物!”他再次咒骂,不知是在骂顾淼的无能,还是在骂自己的失手。他紧紧握住冥幽剑,感受着剑身传来的冰冷与吞噬的渴望,心中的杀意和贪婪更加炽烈。
“臭女人……还有你身上的秘密……迟早是我的!”
另一边,天弃城客栈内。
顾羽海眉头紧锁,看着眼前不请自来、将自己强行困在房间内的姬奴冢。她那双总是妩媚含情的眼眸,此刻却盈满了难以言喻的幽怨和痛苦,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看穿。
“姬奴冢,你到底有何事?”顾羽海沉声问道,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此刻的状态极不正常。
姬奴冢闻言,唇角缓缓勾起,那弧度却无半分笑意,只有刻骨的冰凉和自嘲,
“你竟然不知道?”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背叛后的尖利颤抖,刺破了房间的寂静,“呵…顾羽海,我曾天真地以为,你我之间纵有立场之别,至少心意相通,彼此了解。可直到今日…直到我亲眼所见!我才明白,这全是我的痴心妄想!”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哑,“我从未真正看透你骨子里的冷酷自私!而你顾羽海,又何曾真正…了解过我半分?!”
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寒毒的冰针,狠狠扎进顾羽海的心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疑虑。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又“亲眼所见”了什么?
姬奴冢不再看他,仿佛强压着翻腾的情绪,慢条斯理地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纤白的手指捏着杯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像是在等待某个注定的时刻降临。
房间里只剩下她轻微摇晃杯盏时,茶水撞击杯壁的细碎声响,时间在这压抑的寂静中仿佛被拉长。
顾羽海的心念在飞速转动。姬奴冢绝不会无缘无故闯入天弃城,更不会无缘无故将自己困在此处,用这种怨妇般的姿态控诉。
她口中的“亲眼所见”……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江琉璃!
难道……她发现了江琉璃?并且认为自己对她……
“姬奴冢!让开!”
顾羽海猛地站起,身下的椅子在他骤然爆发的力量下瞬间化为齑粉!
他的声音低沉如滚雷,蕴含着即将喷发的怒意与急迫。
一股浩瀚磅礴的金色气运之力轰然自他体内爆发,恐怖的威压瞬间充斥整个房间!坚固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桌上的茶具噼啪碎裂!
他,必须立刻离开!
江琉璃可能有危险!
“让开?”姬奴冢霍然抬头,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彻底粉碎,只剩下滔天的怨怒与疯狂的决绝!
她双手瞬间结出繁复诡异的魔印,幽暗深邃的魔纹如同活物般在她周身皮肤上疯狂蔓延、亮起。
原本就稳固的空间禁制在她的全力加持下,瞬间变得坚如磐石。
死死地将顾羽海爆发的气运之力禁锢在方寸之地!
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强大的力量在狭小的空间内激烈碰撞、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休想!顾羽海!”姬奴冢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刺骨的恨意,
“今日要么你杀了我,踏着我的尸体出去!要么……你就给我乖乖待在这里!等着给你的‘心头好’——那个贱人收尸吧!”
这股带着淬毒的恨意的语言,彻底证实了顾羽海的猜测!
果然是因为她!姬奴冢发现了江琉璃,还对她动了杀心!更可怕的是,她话中的意思……江琉璃此刻已经身处险境!
顾羽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冰冷的杀意混合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在他胸中炸开。
琉璃的处境比他想象的更加危急万分!
“姬奴冢!你找死!”顾羽海双目赤金,再无半分犹豫,守护者浩瀚的力量再无保留,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撞向那由无尽怨毒和魔力构筑的空间壁垒!
他必须出去!立刻!马上!!
3章
“姬奴冢!”顾羽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刺骨的杀意,“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吗?!”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鬼魅般欺近!快!快到超越姬奴冢的反应极限!
一只萦绕着璀璨金色灵光的手掌,如同铁钳般,精准而狠戾地扼住了姬奴冢纤的脖颈!
“呃!”姬奴冢猝不及防,窒息感瞬间淹没了她。她双脚离地,被顾羽海单手扼住咽喉提起,那张妖媚绝伦的脸庞因痛苦和缺氧而扭曲。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一丝被背叛的疯狂。
“当…然信…”她的嘴角却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你…这不是…正在杀我吗?咳咳…”
她竟不用任何灵力去反抗,似乎也在沉浸这次“背叛”的感受里,“但…你别忘了…守护契约…还在!我伤…你亦伤!我死…你…亦受重创!”
顾羽海眼神一厉,手上力道非但未减,反而更增一分。
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源自灵魂契约的、针扎般的痛楚,正同步传递到他自己的脖颈!
这契约,如同最恶毒的枷锁!
“契约…”顾羽海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中燃烧着屈辱与暴怒的火焰。
他终于猛地一甩手,将濒临窒息的姬奴冢狠狠掼在地上!
“咳!咳咳咳!”姬奴冢大口喘息,剧烈地咳嗽着,脖颈上留下清晰的青紫色指痕,触目惊心。
顾羽海看也未看她痛苦的姿态,手腕一翻,那柄通体幽蓝、仿佛蕴藏着星辰之力的“冥星剑”已赫然在手!
剑尖直指地上的姬奴冢,剑身嗡鸣,散发出冰冷刺骨的杀意。
“你也知道我是守护人!”顾羽海的声音如同雷霆,在狭小的空间内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滔天的怒火。
“但守护契约,不是卖身契!它也不包含我的意志,更不包含我的情爱归属!姬奴冢,你给我听清楚!不要妄想染指、操控你不该觊觎的一切!”
他向前踏出一步,冥星剑的剑尖几乎要触碰到姬奴冢的眉心,那森寒的剑气让她肌肤刺痛。
“如果让我知道,江琉璃因你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顾羽海一字一顿的说道,“我顾羽海纵然契约反噬,魂飞魄散,我也必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江琉璃…?”
姬奴冢摸着刚才还在剧痛的脖颈,已经现在身体已然完全恢复一切的自己,现在又听到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原来是她!
随即被更深的怨毒取代。那个云泽洲的女人?杨小邪的人?她不是被圣白庇护过吗?怎么又成了顾羽海的偷偷藏起的女人?
一股“上次就该不顾一切除掉她”的强烈悔恨涌上心头。
这个叫江琉璃的女人,必须死!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摇顾羽海的心神,哪怕只是分毫!
“原来是云泽洲的那个贱人!”姬奴冢的眼神依旧带着恶毒的嘲讽,“怎么?在杨小邪那里碰了壁,就想从他的女人身上找回点可怜的自尊?顾羽海,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下作了?”
“住口!”顾羽海眼中寒光爆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他不再犹豫,手腕猛地前递!
“噗嗤!”
冥星剑幽蓝的剑锋,毫无阻碍地洞穿了姬奴冢的肩胛!鲜血瞬间染红了她华丽的衣袍!
“呃——!”姬奴冢无声发出一声轻呼。
但与此同时,顾羽海身体也猛地一震,肩胛处传来一模一样的剧痛!
守护契约的反噬之力,如约而至!
然而,这痛楚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冥星剑的特性被触发——它绝不会真正伤害自己的契约主人。剑身瞬间变得虚幻透明,如同穿过幻影,从姬奴冢的伤口中“抽离”出来。
同时,姬奴冢伤口处的血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强大的自愈能力迅速修复着创伤,只留下破损的衣衫和淡淡的血迹证明着刚才的贯穿。
姬奴冢低头看了看自己迅速愈合的伤口,又抬头看向顾羽海,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发出了疯狂而快意的笑声:“哈哈哈!顾羽海!你看到了吗?你杀不了我!契约就是你的囚笼!你永远挣脱不了!”
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声音却淬着剧毒,“心疼你的江琉璃了?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了!顾羽川,你那个好弟弟,已经亲自带人去‘请’她了!你知道他那个人…啧啧,最是‘有耐心’了,最喜欢看猎物在绝望中挣扎的模样…你说,等你找到她的时候,她是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呢?还是…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剥皮拆骨,做成一件精美的傀儡玩具?哈哈哈!”
“顾羽川!!!”姬奴冢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刺中了顾羽海心中最深的恐惧!
那个疯狂、扭曲、视人命如草芥的弟弟!江琉璃落在他的手里……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灵力,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从顾羽海体内轰然爆发!金色的气运之力不再是温和的火焰,而是化作了毁灭性的风暴!
“嘭——!!!”
整座坚固的客栈房间,连同其所在的半栋楼宇,在这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冲击下,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炸裂开来!
木屑、砖石、瓦砾如同暴雨般向四面八方激射!烟尘冲天而起!
顾羽海的身影在烟尘中冲天而起!他无视了下方姬奴冢怨毒的尖叫,将自身庞大的神识催动到极致!
不是搜寻顾羽川,而是直接动用血脉同源的感应秘术——哪怕顾羽川是他最厌恶的弟弟,他们体内也流淌着部分相同的顾氏血脉!
无形的涟漪以顾羽海为中心,瞬间扫过方圆万里!
一道清晰而令人厌恶的、属于顾羽川的气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被他锁定!
没有半分迟疑,顾羽海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金色流星,朝着感应的方向,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狂飙而去!
荒野,顾羽川刚对自己的手下下达了搜捕江琉璃的命令,正一脸阴鸷地擦拭着冥幽剑上的灰尘(虽然剑身光洁如新)。他还在懊恼刚才没有杀掉江琉璃。
突然!
一股令他心悸的、带着滔天怒意和熟悉血脉威压的恐怖气息,如同陨星般从天而降!速度之快,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姿态!
“轰隆!”
烟尘四起,地面被砸出一个浅坑。烟尘中,顾羽海的身影缓缓站直,那双燃烧着金色怒焰的眸子,死死地钉在顾羽川身上!
更让顾羽川瞳孔骤缩的是,顾羽海手中那柄象征着守护契约、本应指向姬奴冢的“冥星剑”,此刻正散发着冰冷的杀意,剑尖——直指自己的眉心!
顾羽川心中瞬间将姬奴冢骂了千百遍:废物!那个鱼妖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连片刻都拖不住!
还让顾羽海带着冥星剑直接杀到自己面前!这局面瞬间变得棘手无比。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脸上挤出一个惯有的、玩世不恭又带着浓浓挑衅的笑容。
他甚至没有后退,反而微微歪着头,伸出两根手指,极其轻佻地、带着侮辱性地,在距离冥星剑剑尖不足一寸的地方虚空弹了弹。
“嗡——!”剑身受到挑衅,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
“我亲爱的‘好大哥’,”顾羽川拖长了语调,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毫不掩饰的恶意,“这么大火气,拿着你的‘命剑’指着亲弟弟,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是姬奴冢那妖妇满足不了你,来找我泄愤了?”
“江琉璃呢?!”
顾羽海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目光如电般扫过四周,确认江琉璃并不在此地。他心中的焦灼并未减少,反而因为顾羽川这副模样而更加沉重。
他厉声喝问,磅礴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向顾羽川碾压过去。
“江琉璃?谁啊?”顾羽川故作茫然地眨眨眼,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又满不在乎的表情,“哦!你说那个死女人啊?她杀了我的亲信顾淼,然后…就不知道被哪个见不得光的家伙救走了。”
他直接把顾淼的死因完全推到了江琉璃头上,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死的只是一只蝼蚁。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顾羽海的反应。
看到顾羽海在听到“被救走”时,紧绷的神经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顾羽川心中立刻有了判断:不是顾羽海救的!那会是谁?其他势力?这女人的水比想象中还深!
顾羽川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浮现出更加阴险的笑容。
他突然凑近顾羽海,无视那几乎要刺破皮肤的剑尖,将嘴唇贴近顾羽海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充满怨毒和血腥气的低语,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哥,如果你‘运气好’,找到了那个贱人……麻烦替我转告她……”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我跟她…不死不休!她欠我的…我会让她…百倍、千倍地…用最痛苦的方式…偿还!”
顾羽海眼中杀机暴涌,冥星剑的剑芒几乎要喷吐而出!但就在他即将暴怒出手的瞬间——
一片巨大的、边缘带着锯齿、脉络闪烁着古老青金色符文的奇异树叶,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拍击声!
这片树叶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如同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地拍在了顾羽川的嘴上!
力道之大,直接将顾羽川后面恶毒的诅咒全部堵了回去,甚至将他拍得一个趔趄,嘴唇瞬间红肿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毫无征兆,快如闪电!连顾羽海都感到一丝惊异。
树叶拍完,并未落地,而是悬停在半空,叶片微微颤抖着,指向顾羽川,仿佛一个无声的、充满警告意味的“闭嘴”手势!那叶片上流转的古老青金符文,散发着一种不属于此界的、沧桑而威严的气息。
顾羽川捂着火辣辣的嘴,又惊又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羞愤!是谁?!竟敢如此羞辱于他?!
顾羽海冷冷地瞥了一眼被树叶“封口”的顾羽川,又看了看那片悬浮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奇异树叶。
现在他只想知道江琉璃没有受伤。毕竟如果真的江琉璃因此受伤或是死亡。那都是因为自己造成的。
都是因为自己没有让她恢复记忆。否则以江琉璃那诡异的能力,直接弄死顾羽川都是可以的。
他没有再停留,江琉璃被人救走,且救她之人似乎拥有不凡的手段,这让他稍稍安心,但找到她确认安全才是首要。
他不再理会无能狂怒的顾羽川,身影化作金光,瞬间消失在天际。他的方向——玄海深处,杨小邪的所在!
他必须弄清楚,杨小邪是否知情,或者是否就是他救的人!
杨小邪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悬浮在顾羽川之前布下水柱封禁的荒野上空。他闭着双眼,强大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细致地扫过下方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残留的气息。
“琉璃的气息…还有混乱的灵力波动…血腥味…”他低声呢喃,缓缓降落下来。
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片被水灵力浸透、又被强大力量冲击过的焦黑土壤。指尖传来微弱的、属于江琉璃的灵力残余,以及…一丝极其隐晦、带着死亡与不祥的剑意(冥幽剑残留),还有…另一种坚韧、古老、充满生机的草木之力。
“又晚了一步…”杨小邪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担忧、自责和冰冷的怒意。
他能感觉到琉璃的气息在这里爆发又突兀地消失,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或隔绝了。
“噗噜噜~”一个半透明、拖着漂亮鱼尾的小人儿——姬辛的神魂,从杨小邪的眉心处蹦了出来,悬浮在他肩头,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哎,气运之子就是不一样啊,】姬辛在心底感叹,【破个心魔瓶颈跟喝水似的,这就宫级了…】她忽然感觉周身一冷,仿佛被寒冰包裹。
一抬头,正对上杨小邪那双毫无温度、正冷冷盯着她的眸子。
姬辛浑身一僵,鱼尾都忘了摆动,这才猛地想起自己现在可是杨小邪的“魂仆”,心声根本瞒不过他!
她立刻挤出一个极其谄媚又尴尬的笑容,小手指着四周,做出一副认真探查状:“咳咳…主…主人!你看这现场,打斗痕迹明显,残留灵力属性复杂,说明不止一拨人!江琉璃姑娘吉人天相,肯定没事的!嘿嘿…”
她赶紧转移话题,煞有介事地分析:“不过话说回来,江姑娘那么厉害,怎么就突然消失得这么彻底呢?连一丝追踪的线索都没留下?”
她歪着小脑袋,故作沉思状,“以她的能力,除非她是普通人,她自己故意收敛气息躲起来,否则只要动用灵力,主人你肯定能感应到啊!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她自己不想被找到,刻意隐藏了;要么…就是掳走她的人实力超强,直接压制了她的灵力,甚至可能用了某种空间秘宝或者隔绝大阵!”
杨小邪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点残留着草木气息的泥土。
姬辛的分析,正是他所担忧的。
琉璃的性子…她会故意躲着自己吗?想到此,他心中一阵刺痛。
但更大的可能是后者——有极强的存在出手了!是玖埭的人?还是…那个一直在暗中与玖埭作对的神秘势力?
他心道,看来真的要跟玖埭那边的那个人接触一下了。毕竟那个人可以跟玖埭作对,以目前的信息看,那个人可以跟自己同盟。
但是杨小邪还是不信任那个人。毕竟玖易竟然是珍宝阁之主。他不想再发生上次不在自己掌控里的事情。玖易他竟然将轮转期给到玖埭。导致他丢失了琉璃。所以不管是玖埭还是玖易的人,他都不想再次接触。
杨小邪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冰冷锐利。
无论是玖埭,还是玖易,亦或是那个立场不明的“同盟者”,他都不再信任!任何脱离他掌控、可能威胁到琉璃安全的因素,都必须被排除!
“琉璃心思纯净,不谙世事,”杨小邪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深切的忧虑,“我只怕她…被奸人所趁,误入歧途。”
“噗——咳咳咳!”姬辛一个没稳住,差点从空中栽下来。
她瞪着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杨小邪。谁?心性本然?纯真?不谙世事?这说的是那个能让她这个来自深海人鱼族都感到心悸、身怀诡异控水,吞噬能力的江琉璃?!
这奶奶的滤镜得有十万八千里厚了吧?!在她看来,江琉璃那就是一个邪魔,她现在就是一颗尚未完全引爆的混沌魔种,现在吃点苦头磨磨性子,让她知道天高地厚,反而是好事!不然等她彻底成长起来…姬辛打了个寒颤,不敢想那画面。
那肯定是比玖埭还妖魔的人物。
“呵…呵呵…”姬辛只能干笑几声,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无比,“主人您说得对!江姑娘她…赤子之心,定能逢凶化吉!”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分明是情人眼里出圣人!还是自带毁灭光环的那种!
杨小邪没有理会姬辛的腹诽。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残留着琉璃气息的土地,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无论是谁带走了琉璃,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必须找到她!
那个可能与玖埭为敌的神秘势力…或许,是时候去“接触”一下了。即使那是与虎谋皮,他也在所不惜。他绝不能再让琉璃,脱离他的守护范围!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凌厉的剑光,朝着一个方向——某个可能与那神秘势力取得联系的地点——破空而去。
姬辛的神魂叹息一声,化作流光钻回杨小邪眉心。
顾羽海的身影,在玄海边缘的鱼望镇街道上显得格外孤寂。他几乎踏遍了玄海沿岸所有可能的地方,神识如犁般扫过每一寸土地,却始终未能捕捉到那抹熟悉的气息——江琉璃,还有杨小邪,都如同人间蒸发。
疲惫与失落的阴影笼罩着他,让这位平日里气势凛然的守护者,此刻步履都有些蹒跚。
夜色已深,但鱼望镇并未沉寂。街道两旁挂满了温暖的灯笼,橘黄色的光芒驱散着海风的寒意,也映照着人们脸上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玄海凶兽的威胁暂时退去,小镇迎来了短暂的喘息。此刻,人们正自发地聚集在穿镇而过的“归思河”畔,进行着一场沉默的祭奠与祈福。
归思河蜿蜒流淌,最终汇入那片埋葬了无数生命的玄海。
河面上,点点星火随波逐流。那是人们亲手折叠的纸船,船中载着小小的烛灯,也载着对逝去亲友的哀思与对生者的祈愿。每一盏飘摇的灯火,都像一颗微小的星辰,承载着沉甸甸的希望与未尽的言语,缓缓驶向黑暗的远方。
顾羽海低着头,心绪如同河中倒映的破碎光影,凌乱不堪。
他下意识地走上了横跨归思河的石桥。桥栏冰凉,桥下是缓缓流淌的星河灯海。
“顾大哥!”
一个清脆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的声音,穿透了周围的低语和流水声,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击碎了顾羽海浑噩的思绪。
他猛地抬头,几乎以为是自己过度思念而产生的幻听。
然而,就在桥中央,那一片被灯笼柔和光晕笼罩的地方,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是江琉璃!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发丝被河风轻轻拂动,脸上带着顾羽海熟悉的、却又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神情的微笑,正朝着他招手。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清晰的轮廓,真实得令人心头发紧。
顾羽海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巨大的惊喜与更深的疑虑同时涌现。他几乎是瞬间移动般,几步就跨到了江琉璃面前。
“琉璃!”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沙哑,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迅速扫过她全身,
“你受伤了吗?有没有事?是谁救了你?他们在哪?”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江琉璃微微仰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在灯火下闪烁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笑容依旧,却似乎蒙上了一层薄纱。
“没有哦,顾大哥,你看,我好好的。”为了证明,她还顺从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裙裾微扬,“我一直在家等着你呢。”她的语气平静自然,仿佛只是出了一趟寻常的门。
家?等着他?
顾羽海的心猛地一沉。
他仔仔细细地审视着江琉璃,确实,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气息平稳,甚至比之前似乎还多了几分沉静。
但“在家等着”这个说法,与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完全相悖!那个被顾羽川追杀、被神秘人救走的江琉璃,难道不是她?
还是说……眼前这个“江琉璃”……
巨大的疑问缠绕住顾羽海的心。然而,眼前人真切的体温,熟悉的眉眼,又让他无法怀疑其真实性。
他压下翻腾的思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力度,轻轻抚摸着江琉璃的发顶。触感真实,发丝柔软。是真的……
可这中间巨大的矛盾,又该如何解释?
江琉璃似乎并未察觉顾羽海内心的惊涛骇浪,或者说,她选择不去触碰。
她转过身,双手扶住冰凉的石头桥栏,目光投向下方缓缓流淌的星河灯海。点点灯火倒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如同落入凡间的星辰。
“顾大哥,”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与周围祈福的肃穆氛围奇异地融合,
“你有没有自己必须要做,或者不得不做的事情呀?哪怕……自己心里其实并不那么想做,甚至知道会很辛苦、很危险,但就是必须去做的事情?”
顾羽海心头一震。
这绝不是平日里那个懵懂天真、只关心花花草草和小藤的江琉璃会问出的问题。
这平静的话语下,仿佛隐藏着经历巨变后的顿悟,或者……某种沉重的抉择。她一定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却选择了沉默。
他走到江琉璃身边,同样望向那片承载着无数祈愿的灯河,沉默了片刻。河风吹动他的衣袂,带着海水的咸涩和纸烛燃烧的淡淡烟火气。
“有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桥下深沉的河水,
“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随心所欲。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责任在肩,明知前路艰险,甚至可能万劫不复,也容不得退缩。”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但只要那是自己内心的选择,是当下认为必须去做的,就无需犹豫。选择了,就不要回头,更不要后悔。哪怕最终证明那是一条歧路,至少……在迈出脚步的那一刻,
心是澄明的,意志是坚定的。”
说完,他缓缓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江琉璃的侧脸上,带着不容回避的探寻:“琉璃,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去了哪里?见到了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在这里,你可以相信我。”
江琉璃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立刻转头。
她望着河面一盏飘远的小灯,声音轻得像叹息:“顾大哥,你说得对。每个人,每个时候,看事情的角度和结果都可能不一样……”她终于缓缓转过身,正面迎向顾羽海的目光。
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顾羽海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感激,有不舍,有决然,甚至还有一丝……了然。
“所以,”江琉璃的声音很轻,“顾大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那是你的路,你的选择。”
在顾羽海还未完全理解她话语中的深意时,江琉璃忽然伸出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拉起了顾羽海垂在身侧的手。
手臂碰触到,都能感受到她的指尖,微凉。
顾羽海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江琉璃小心地、一层层地卷起了顾羽海左臂的衣袖。
夜风拂过暴露在外的皮肤,带来一丝凉意。
最终,衣袖被卷至手肘上方。
一个青蓝色的、线条流畅而神秘的人鱼图腾印记,清晰地烙印在顾羽海结实的小臂上。
那印记在灯笼的微光下,仿佛带着幽蓝的水波,微微流转——这是守护者与契约主之间不可磨灭的羁绊象征,是他无法挣脱的枷锁,也是姬奴冢掌控他的根源。
江琉璃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印记上,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下一刻,她猛地低下头,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唔……”顾羽海身体瞬间绷紧,手臂肌肉贲张,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硬是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更没有抽回手臂。他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地、带着心痛和不解地看着江琉璃,任由她发泄。
江琉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到牙齿深深嵌入皮肉,直到温热的液体(可能是血,也可能是她强忍的泪水)濡湿了唇齿,直到在那神秘的人鱼图腾之上,清晰地烙印下两排深深的、带着血痕的牙印。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河畔的祈福声、纸船破水的轻响,都仿佛被隔绝在外。
只有两人之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江琉璃才缓缓松口,抬起头。她的唇边沾染了一丝血迹,眼眶通红,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落下。
她看着自己留下的、覆盖在守护印记之上的深深牙印,眼神中闪过一丝凄然的满意。
“顾大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谢谢你……谢谢你这一年来的守护。”
她的目光越过牙印,再次望进顾羽海深不见底的眼眸,“这个牙印……是我留给你的印记。当它消失的时候……”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最后那句如同判决般的话语:
“……你就该真正地,去走你自己的路了。”
她的目光扫过顾羽海手臂上那重叠的印记——人鱼的幽蓝与她齿痕的鲜红,如同宿命纠缠的图腾。
“我们……本就是两条不该相交的平行线。短暂的同行,已是命运的恩赐,也该……回到各自的方向了。”
说完,江琉璃深深地看了顾羽海最后一眼,那眼神包含了千言万语,却又最终归于一片沉静的决绝。
她松开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纤细的身影迅速融入桥下祈福的人群和闪烁的灯海之中,几个转身,便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顾羽海僵立在原地,手臂上那深刻的牙印灼痛着他的神经,也烙印进了他的灵魂。他看着那两排齿痕覆盖下的守护印记,再望向江琉璃消失的方向,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痛楚,瞬间淹没了他。
牙印消失之时,便是他该走自己路的时候?
可他的路……又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