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湮灭或重生(1 / 1)

伴随着金黄色山体的不断地向上生长,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一种扭曲的状态。时间和空间似乎都失去了原有的秩序,一切都变得混乱不堪。

狂风依旧肆虐着,周围的一切都在不断地崩塌和毁灭。那座金黄色的山体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时空漩涡,将所有的一切都卷入其中。

我深吸一口气,松开了紧紧抓着岩石的手,开始朝着海杨的方向艰难地爬去。每挪动一步,都感觉像是在攀爬一座陡峭的山峰,那强大的引力不断地拉扯着我,让我举步维艰。

雪花和砂砾如汹涌的潮水般不断地冲击着我的视线,让我几乎无法看清周围的一切。

海杨的身影在混乱中时隐时现。我大声呼喊着海杨的名字,可声音瞬间就被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淹没。海杨似乎听到了我的呼喊,他转过头来,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绝。他奋力地想要朝我这边移动,但强大的螺旋引力却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将他紧紧地束缚在原地。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夜晚已经降临。前一秒还能望见夕阳在岩石缝隙间投下血红的残影,下一秒黑暗便如墨汁般泼洒而下。

月光被云层绞碎,细碎地洒在远处那座金黄色的山体上。它比白天更高了,山尖刺入仍在翻滚的云涡,岩层表面流淌着液态金属般的光泽。

那圈“墙”也渐渐凝成了实质,大量的雪粒和细小的砂砾被无形的气流束缚着,上下翻滚,前后涌动,似雾又非雾。它浮在地面,却向上延伸至高空,仿佛一段从天际垂落到人间的白色银河,将黄金色的山体围得严严实实。

我艰难地翻了个身,眼里映入海杨和杨胜利的身影。

杨胜利率先向我伸出手,说道:“走吧,咱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内心的疑惑到达了顶点,情绪瞬间爆发:“重要的事?什么重要的事?!这里太危险了,我们不该撤离吗?!”

“我知道。”杨胜利平静地说道。“我会告诉你这里发生的一切。”他表情显得疲惫而凝重。

我们尽力搜寻可以找到的物资,生起了一团篝火。11月份高原地带的气温已经降到了冰点,而杨胜利他们的经历,却让我不由得头皮发麻,浑身冒出热汗。

“陈末,你做过梦吗?关于自己的。”杨胜利语气异常平静地说道。

“做过。经常做。”我说。

“那么,你是否有在一段时间里连续地重复同一个梦?”

我摇了摇头。

杨胜利瞟了一眼李程和张耀国,继续说道:“三个月前,我们到达这里,起初勘探的时候很顺利,直到我们深入盆地中央地带的时候.......”杨胜利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起来,“一切都开始失控了......”

我回想着之前他说过的话,似乎提到过:会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你们看到了什么?”我疑惑地问。

“不是看到,准确地说,是梦到。连续一个多月重复同一个梦,无比真实的梦境。”杨胜利苦笑着说道。

“你们......梦到了什么?”

“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过得很幸福。”一直沉默的张耀国插话道。

“我们都梦到了......”旁边的李程也说道,他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竟然开始抽泣起来。

我越来越疑惑,“可是,你们的梦和这里发生的一切有什么关系?”

“我们很早之前就在研究独隆族的传说,关于螺旋,关于时间的甬道。”杨胜利继续说道。

“时间的甬道......”我思索着杨胜利的话,忽地想起独隆族关于这片高原的定义,“神明居住的地方......向神许愿......时间的轨迹......改变......过去或者未来?”我皱起眉头,自言自语。

“我们每个人的梦境,都对应了自己想要改变的过去。”杨胜利的眼神显得越来越坚定。

“可是,在这一个多月里,除了每天重复相同的梦境之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现象。”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

“每天,梦境醒来的时候,现实的一切都还原到了做梦之前的样子,除了我们的大脑......”杨胜利痛苦地低下头,手指深深陷入头发里。

“我们每天重复不同的工作,然后,每次睁开眼的时候,看着它们再次恢复原来的样子。”李程止住啜泣,抬起仍含着泪水的双眼看着我。

“于是,我们开始记录,记录每天发生的每一个细小的差别,看看会不会对第二天的结果产生影响。但是,没有变化,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们就像困在这里了,每天的时间仍然在正常流逝,记忆每天也都在累计和叠加。但我们就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原地打转......我们快崩溃了......”李程痛苦地捂住脸,爆了句粗口:“靠!”

我想象着三个茫然、无助到趋近于崩溃的身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满怀希望到完全绝望,就像坠入沼泽,缓慢陷落,直至没顶。

我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试图从他们细微的肢体语言里寻找任何可疑的点,但是,没有。

他们描述的经历都是真实的。

杨胜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怀疑,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直到一个多月前,我们做了一个决定,决定邀请你们过来支援。从你们到达的那一天起,一切都开始发生了变化。”

接着,他指向那座高耸的山体,说:“你们的到来,打破了我们停滞在原点的状态,就像小说更新到了下一个章节。”

“只是,我们,包括你们,又陷入了一个新的无限重复的循环里去了......”杨胜利指了指我和海杨。

“我们每天本能地重复着与你们的相遇,本能地说着不由自主的话,还有,每天,看着那片盆地巨变为远处的那座高山......”他苦笑着继续说道。

我有点懵,“我们不是昨天晚上才到达吗?”我看着海杨,不可置信。

“一个月前,咱们就与杨胜利会和了。是的,咱们也困在这里了。”海杨深呼了口气,沉声说道:“不过,你的到来,也许会给我们一个新的开始。”

他的话音里加重了“我”到来。

“我们每天仍然在继续记录。今天是第九十次循环,第九十次!‘你’来了,‘你’是你,但又不是你,你不属于这里!”张耀国拿出李程的记事本,向我展开,枯瘦的手指指向上面密密麻麻的纪录。那是每天、每一个人的每一个行为,每一个故意做出的差异性行为都做了标注,并且记录了结果,像极了一位强迫症患者的日记。

最新的一行记录着:1988年11月1日,陈末来了。他是一个全新的陈末,因为他没有之前困在这里的记忆。

一瞬间,我就像是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有恶意被曝光的恐惧,又夹杂着真相终于被理解的快意。

刚刚冒出的冷汗迅速地消退下去,此时,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已经进入了一种高速运转、极度冷静的状态。

我双手抱着肩膀,建立起面向在场所有人的防御模样,说道:“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独隆族的传说里,提到了一扇门,或者说,是一道墙。穿过那扇门,我们就可以进入梦境里的那个世界。”杨胜利微笑着,眼睛转向远处的那道“墙”,说:“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我们相信,今天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成功穿过那道墙,可能,就会是我们最想要的那个结果。”

“改变过去吗?”我嗤笑着说道。“过去无法改变!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面对未来?!”我恨声道,嘲笑变为愤怒。

“你无法体会的。五年前,我妻子患上了重度抑郁症,因为我长期在外工作,无法在她身边陪她......她最终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后来,我们的女儿,也选择了和她母亲一样的道路,你知道吗?她才十八岁!十八岁......你知道吗?那种失去的痛苦......就像每天都有一只手,在狠狠攥住你的心,让你无法呼吸......”杨胜利的笑容逐渐冻结,他绷起嘴唇,双手握成拳头,脸色变得铁青。

我不是一个冷血和绝情的人,我能体会,活着本来就已经很累了,如果再有意外来临,那么,人的命运就将变得千疮百孔。

“所以,你们就为了这种看似渺茫的希望,就要抛下这里的亲人、朋友,还有仍然关心和爱着你们的人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忽然后悔了。每个人的人生都会面临许多抉择,坚持或者放弃都是合理的,如果你无法做到充分理解或者共情,那么至少,不要轻视或者嘲笑他们的决定。

我想了想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也曾有过深刻触动心灵的得到和失去,那些令人温暖的爱意和窒息的痛苦,似乎就像是一只飞舞在微风里的蝴蝶,它每次扇动翅膀而掉落的点点磷光,一瞬间闪耀了之后,便迅速消失不见了。

“就算你们能成功穿越到那个你们想要的空间,见到了你们已经失去的人,但是,那只是,你们离开了这里,失去了就是失去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此时,我觉得自己平静地令人害怕,近乎冷酷。“而且,你们想过吗?如果你在那个空间遇到了另一个自己......”

“按照量子力学的说法,我们始终无法遇到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又或许,真遇到了,就是这个‘我’消失的时候了。”李程终于恢复了平静,看着我说道。

“好吧......需要我做什么?”

“你们来了之后,我们继续尝试过了很多可能,但每次都还是回到了新的原点。目前,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就是你什么都不用做,留在墙外。作为一个观测者,或者,一个锚点。”李程举起他的记录本,继续说道。

夜色已深。我们用登山绳串联起彼此,沿着螺旋纹路的地面向那座山体跋涉。脚下的岩层越来越软,鞋底陷进金色砂砾时,会发出类似钟表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杨胜利走在最前方,他的背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信号不良的老式电视画面。

寒风卷着雪粒灌进领口,我打了个寒战。海杨就在我的身前,他的黑色冲锋衣融入夜色,像一滴墨坠入黑暗。相处的这一天里,他很多时候都是欲言又止,情绪里似乎隐藏了很多隐忍和不甘,这与我印象里那个热情爽朗的北方汉子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在整个事件里他没有拒绝加入,就说明他也有跨不过去的坎和无法继续面对的真相。我知道,他不是我熟悉的那个海杨,但又不由自主地将两者的形象进行重叠,让我十分纠结。

当我们终于抵达那堵“墙”下的时候,才能真正感觉到它的巨大。它横亘在我们面前,却不是钢筋水泥那般的厚重,而是充满神秘而未知的灵动。

穿过它,就是另一个世界了吗?也许,那一边真的存在可以让人生圆满的希望,可是,为什么我的内心却充满了对这边世界留恋的悲伤。

杨胜利他们和我一一握手道别,李程将他的记录本留给了我,他说:最后的结果,由我来完成。

他们拧亮汽灯的亮度,逐一走入白色粘稠的浓雾里。海杨始终背对着我,在踏入那个神秘的未来之时,他高高举起了手,挥了挥,像是在和这边的人生告别,他大声喊道:“陈末,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那个世界!”

我一时怔住了原地,看着汽灯模糊的影子慢慢消失,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巨大的孤独感瞬间袭上心头,我忽地鼻子一酸,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海杨,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懦夫......!”我哭着大声咒骂着,我丢了一个最要好的朋友,却不是在属于我的世界里。

我慢慢往回走,就在已经看见篝火的时候,身后遥遥传来了一声声绵延不绝的闷响。我转头望去,惊诧地发现,那堵巨大的“墙”坍塌了......在更遥远的远方,雪崩的轰鸣声仿佛说明有一座看不见的门正在缓缓闭合。

他们,应该是成功了吧。

我颓然地翻开李程的记录本,在最下面一行写下:1988年11月2日,他们到达了他们想去的地方。

在合上记录本的那一刻,我无意中瞥见李程曾经写下的几个字句,有励志的句子,也有成语。

其中有两个成语让我陷入了沉思,“推陈出新”、“舍本逐末”......

去除动词之后剩下四个单字:陈、新、本、末。

灵光乍现!

我叫陈末。我叫吴本新!

如果这个世界曾经有一个‘我’,也经历了和‘我’相同的遭遇,那么,他此时,也必然会在重重迷雾中给予我启示。

我激动地跳了起来,然后撕下记录本的一页,郑重地写下四个字:寻找海杨。

我闭上双眼,却在温暖的帐篷里再次醒来。

我掀开帐帘,远方的地平线已经泛起鱼肚白,黎明的曙光正在刺破云层,将金色山体的螺旋纹路染得流光溢彩。

海杨、江河、谢凌、胡帆,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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