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地下车库还泛着冷白的光,我攥着檀木盒里邹逸的消息,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比心跳还响。
他靠在黑色轿车前,西装革履在阴影里像尊雕塑,见我走近才抬了抬下巴:“证据锁保险柜了?”
“嗯。”我把包链绕得手指发红,“财务总监邮箱设置了定时发送,九点整。”
他没接话,目光扫过我眼下的青影,突然伸手按在我太阳穴上。
契约能力带来的钝痛像被温水泡开的棉絮,慢慢软了下去。
“下次别硬撑。”他收回手时,指腹蹭过我发梢,“他们要的是你乱。”
我盯着他袖口露出的腕表,指针指向两点十七分——比预计落地时间晚了十七分钟。
“您飞机……”
“改了航线。”他拉开车门,“上去说。”
我坐进副驾,车载香氛是冷冽的雪松味。
他转动钥匙时,仪表盘蓝光映出我紧绷的下颌线。
“吴副总裁的私人飞机是晚上11点的航班。”我摸出手机调出航班信息,“他今晚会落地,明天一早肯定来公司。”
邹逸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突然笑了:“所以你把证据定时到九点——正好在他进办公室之前送到财务总监桌上。”
我喉咙发紧。
昨晚翻卢会计报销记录时,头痛得几乎握不住笔,可当菲尼克斯人工智能把资金流向图摊开在屏幕上,那些绕了五家空壳公司的数字突然连成线,像把淬了毒的刀。
“郑总监用市场部实习生的月薪收买卢会计,每月十五号打款。”我把手机里的转账记录调出来,“恒通贸易的注册人身份证和刘局长推荐名单上的只差一位,这不是巧合。”
“不是。”邹逸的声音沉下来,“刘局长的儿子上个月在恒通挂了监事。”
我猛地转头,他的侧脸在黑暗里像块淬过冷的铁。
原来他早知道——原来这场暗战从不是我一个人在打。
“睡会儿。”他调高座椅温度,“明天有硬仗。”
我靠在椅背上,闭眼前最后一秒看见他掏出手机,屏幕光映着他抿紧的唇:“查恒通贸易近三年的税务记录,现在。”
早上八点五十分,我站在财务总监办公室门口,手心里的咖啡杯还冒着热气。
门里传来东西摔在地上的闷响,接着是老陈(财务总监陈正雄)的吼:“把卢会计给我叫过来!立刻!”
我敲了敲门,推开门时正看见他攥着我的U盘,指节发白。
“小范。”他声音发哑,“这人工智能追踪路径……”
“菲尼克斯是邹总特批给我们部门的。”我把咖啡放在他桌上,“三年前您在财务部推行电子台账时说过,‘数字不会说谎’。”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资金流向图,喉结动了动。
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整,他突然抓起电话:“给我接法务部!现在冻结市场部和技术部共管账户!对,所有关联恒通贸易的交易都暂停!”
我退到门边时,看见卢会计抱着保温杯进来,脸色比墙上的日历还白。
老陈把U盘拍在桌上:“解释解释,每月十五号的交通补贴,怎么和市场部实习生工资分毫不差?”
她的保温杯“当啷”掉在地上,褐色液体溅在我鞋尖。
我弯腰捡杯子时,听见她带着哭腔:“是郑总监让我……”
“够了。”我直起身子,“陈总,内部调查需要我配合的地方,随时找我。”
十点的部门会议,会议室的百叶窗没拉严,阳光在郑总监脸上割出一道刺目的亮斑。
他“啪”地摔了文件夹:“范晓萱,你公报私仇!卢会计跟了你三年,你就为了争部门主导权……”
“郑总监。”我按下投影仪遥控器,蓝光在他脸上炸开——是菲尼克斯自动抓取的邮件截图,发件人显示“郑明辉@xxx.com”,收件人“卢晓芳@xxx.com”,标题是“本月虚报方案”。
“四月十七日,您让卢会计把设备维护费从八万改成十二万,差额打给恒通贸易。”我指着第二张截图,“五月二十三日,您说‘市场部缺笔活动经费,从技术部项目款里挪三十万,走之前的空壳公司’。”
他的脸涨成猪肝色,猛地站起来:“这是伪造的!”
“可以请信息技术部查原始邮件服务器。”我翻开笔记本,“邹总凌晨三点让法务部调了IP记录,所有邮件都是从您办公室电脑发出的。”
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声。
吴副总裁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扶手上敲出轻响。
我盯着他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那是他上个月在慈善晚宴上,从刘局长手里接过来的。
“吴副总。”我转向他,“您之前说要优化部门架构,整合资源。”我点开下一张PPT,“我们可以把行政和后勤合并到市场部,但研发和数据分析团队必须独立——毕竟恒通贸易的项目,还需要专业分析支持。”
他的手指顿住了。
我看见他瞳孔微微收缩——恒通贸易的项目书,是他亲自交给刘局长的。
“范经理说得有道理。”老陈突然开口,“技术部的数据分析对税务核查很关键。”
吴副总裁扯了扯领带,目光扫过投影仪上的邮件截图,又落在我脸上。
“这事……再议。”他抓起公文包,“我还有个会。”
他关门的声音比雷声还响。
郑总监跌坐在椅子里,额角的汗把头发黏成一绺绺的。
我合上笔记本时,瞥见卢会计缩在角落,指甲把椅套抓出了毛边。
回办公室的路上,前台小妹追过来:“范经理,有位高先生找您,说是什么咨询公司的。”
我推开门时,男人正站在窗前看我桌上的菲尼克斯终端。
他转身时,金丝眼镜闪了闪:“范经理,我是高越,恒信咨询的顾问。”他递来名片,指尖有常年握笔的茧,“想和您聊聊……部门整合后的合作可能。”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我捏着名片,突然想起昨晚资金流向图里,恒通贸易的最后一笔转账,对方账户名是“恒信咨询”。
“请坐。”我拉开椅子,“高顾问想聊什么?”
他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像口深不见底的井:“就聊……怎么让这场整合,对所有人都更有利。”
茶水间的微波炉“叮”地响了一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我盯着他放在桌上的公文包,拉链露出半截银灰色U盘——和我昨晚锁进保险柜的那个,一模一样。
高越的手指在公文包拉链上轻轻一推,那截银灰色U盘便完全露了出来。
我盯着那抹冷光,后槽牙微微发酸——昨晚我锁进保险柜的,是邹逸托人从瑞士带回来的加密型,全球限量两千个,外壳边缘有三道极细的激光刻痕。
此刻这枚U盘右侧的刻痕,正随着他手腕的动作,在阳光里闪了闪。
“范经理在看什么?“他顺着我的目光低头,指尖漫不经心拂过U盘,“这是公司新配的办公设备,您要是喜欢——“
“高顾问太客气了。“我扯出个礼貌的笑,起身给他续茶,壶嘴的水流在玻璃杯里溅起细小的水花,“不过比起合作,我更想先确认件事:您说的'部门整合后的合作',具体是想接触我们团队的哪部分资源?“
他的瞳孔缩了缩,金丝眼镜后的睫毛快速眨动两下——这是被戳中核心时的典型反应。“自然是贵部门的技术骨干。“他端起茶盏抿了口,“比如王工,我听说他主导开发的数据分析模型,能把市场预测准确率提升37%。“
我握着茶壶的手紧了紧。
王技术员是三个月前我从校招里挖来的,当时他在实验室做的用户行为分析系统,连邹逸看了都点头说“有灵气“。
上周五他刚完成模型2.0版本,现在整个技术部的核心代码权限,都攥在他手里。
“高顾问消息倒是灵通。“我把茶壶放回托盘,指甲掐进掌心,“不过王工最近在赶公司级战略项目,恐怕没空——“
“范经理误会了。“他突然倾身向前,公文包“啪“地磕在桌角,“我们恒信愿意出三倍年薪,外加项目分成。
只要王工带着模型加入,您这边的违约金......“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张支票,推到我面前时,金额栏的数字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替他出。“
茶水在杯底晃出细碎的涟漪。
我盯着那张支票上的红色印章——和恒通贸易的财务章纹路一模一样。
原来高越不是来谈合作的,是来挖墙脚的。
郑总监的财务舞弊刚曝光,吴副总就派他的人来拆我的技术台柱,好让我就算保住部门,也成个没牙的老虎。
“高顾问这是在考验我的职业道德?“我把支票推回去,指腹蹭过他手背的茧——常年敲代码的人才会有的薄茧,“还是说......“我顿了顿,“您其实更想看看,我手里的菲尼克斯AI,能不能追踪到这张支票的资金来源?“
他的喉结动了动,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我余光瞥见他公文包侧袋露出半截工牌挂绳,logo是吴副总上周新换的鎏金徽章。“范经理果然厉害。“他突然笑了,把支票收进包里时,U盘跟着滑回拉链内,“那合作的事,改日再谈。“
他起身时,我瞥见他手表上的时间——十点十七分。
等办公室门彻底关上,我立刻抓起手机:“王工,现在来我办公室。“
五分钟后,王技术员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冲进来,白衬衫下摆还塞在牛仔裤里。“范姐,您说要改权限?“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我昨晚刚给模型2.0加了三重加密,除非有人能黑进......“
“再加四重。“我按住他正在敲击的手背,“所有核心代码的访问权限,只保留你、我和邹总的指纹。“我指了指窗外刚拐过走廊的高越背影,“刚才那位高顾问,是来挖你的。“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我这就改!
对了范姐,我还能给系统加个追踪程序,只要有人尝试破解,立刻锁定IP地址——“
“做。“我拍了拍他肩膀,“今晚下班前必须完成。“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我正盯着王技术员屏幕上跳动的代码。
魏秘书的名字在亮屏上格外刺眼,她的来电时间永远精准得像瑞士表,不是晨会前五分钟,就是下班后人走光的十分钟。
“范经理。“她的声音裹着丝绒般的甜,“吴副总让我带句话:只要您不再追究郑总监的事,他可以在季度例会上替您争取市场部总监的位置。“
我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逐渐暗下去的天色。
吴副总这招软刀子够狠——他知道郑总监的财务漏洞能牵连到刘局长,而刘局长手里攥着公司下季度的招标项目。
如果我松口,他既能保下棋子,又能用总监头衔把我变成他的人;如果我不松口......
“魏秘书。“我转动桌上的菲尼克斯终端,金属外壳贴着掌心的温度,“麻烦转告吴副总,我会考虑。
但有个前提——“我顿了顿,“我的团队必须保持独立,技术部和市场部的决策权,归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接着是钢笔帽扣上的轻响:“我记下了。“
深夜十点,技术部的灯还亮着。
我推开会议室门时,王技术员正啃着冷掉的汉堡,李主管揉着发红的眼睛整理数据,连平时最准时下班的行政小妹都抱着笔记本电脑,在白板上画部门架构图。
“都坐。“我把U盘插进投影仪,资金流向图在墙上投出幽蓝的光,“今天我们挡住了部门拆分,撕开了郑总监的财务窟窿。
但更重要的是——“我调出菲尼克斯的升级方案,“邹总同意把它从部门工具,变成公司级战略AI。“
会议室爆发出低低的欢呼。
王技术员的汉堡“啪“地掉在桌上:“范姐,这意味着我们能调用全公司的数据?“
“不止。“我指着屏幕上的权限说明,“以后各部门的核心项目,都需要通过菲尼克斯做风险评估。“我扫过每张发亮的脸,“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被整合的对象,是规则的制定者。“
李主管突然站起来,眼镜片上蒙着层水雾:“范经理,您说过要带我们成为行业顶尖。
现在......“他吸了吸鼻子,“现在我信了。“
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想起凌晨两点邹逸说的“他们要的是你乱“。
可现在,我的团队眼睛里有火,键盘敲得比战鼓还响,连行政小妹都在偷偷给白板上的架构图加注释。
“明天晨会。“我关掉投影仪,屏幕的蓝光在脸上晃了晃,“我要提个跨部门协同会议。“
王技术员的手指在桌上敲出兴奋的节奏:“范姐,需要我们准备什么?“
“准备好你们的刀。“我拉开会议室的窗帘,楼下的车水马龙像流动的星河,“该我们定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