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邮件标题上“暂缓合作“四个字像根细针,顺着视网膜直扎进太阳穴——前天才刚安抚好团队,合作方突然变卦,这时间卡得太巧了。
我捏着手机的手发颤,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后槽牙咬得发酸时,突然想起李辉上周在茶水间跟人说的话:“范晓萱那套哄小孩的温情战术,撑不过交付大考。“原来他早就在等这个机会。
“叮“的一声,邮件正文弹出来。“近期观察到贵司内部管理混乱,关键节点数据多次出现矛盾“——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李辉负责的技术文档上周刚移交合作方,所谓“数据矛盾“,必然是他动了手脚。
技术部的门被我推得哐当响。
肖技术员正抱着茶杯看代码,镜片上蒙着层白雾,听见动静抬头:“范经理?“
“李辉团队给合作方的技术文档。“我撑着他的办公桌,喉咙发紧,“立刻调出来,重点查热交换系统的参数链。“
他的茶杯“咔“地磕在桌沿,茶水溅湿了袖口。
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时,我看见他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这个总说“技术问题慢慢来“的老技术员,此刻比我还急。
“找到了!“他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屏幕蓝光映得他眼白发亮,“冷凝器压力值标了1.2MPa,但循环泵的流量参数配的是1.5MPa的标准。
这不是疏漏,是逻辑死锁。“
我凑过去,盯着那串被标红的数字。
李辉故意留了个矛盾点,合作方的工程师只要稍微较真,就会认定我们技术不严谨——毕竟谁会相信中层经理能在三天内找出这种隐蔽错误?
“能出份分析报告吗?“我按住他要关文档的手,“把错误链画出来,附修正方案,半小时内给我。“
他没说话,只是把咖啡杯推到我面前。
杯底压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是今早我写的“肖工,设备参数有疑问随时找我“。
他指尖蹭过那张纸,突然笑了:“范经理,上回你帮我闺女联系儿科专家时,可没要求半小时交报告。“
打印机的嗡鸣声里,我盯着屏幕敲报告。
指尖在键盘上跳得飞快,每个技术术语都咬得极准——李辉懂官场权术,但他不懂,真正能打动合作方的,从来不是小动作,是把问题拆解得比对方更透。
写到“若按原文档执行,设备运行三个月必出故障“时,手机在桌角震动。
白助理的名字跳出来,我接起来:“白姐,方便见个面吗?“
她的声音比上周柔和了些:“十分钟后,顶楼露台。“
露台上的风卷着夏末的热气扑过来。
白助理倚着栏杆,浅紫色套装被吹得贴在腿上。
她手里捏着支没点燃的细烟,看见我时,把烟盒收进包里:“邹总最近行程很满。“
“我有李辉行贿供应商的转账记录。“我把平板递过去,“上季度他以设备调试费名义打给'恒通科技'的五十万,对方账户关联着他妻子的表妹。“
她的瞳孔缩了缩,指尖在屏幕上划动的速度突然加快。
风掀起她的刘海,我看见她耳后那枚跟邹逸同款的翡翠耳钉——这是邹家旁支的标志,她到底还是在意家族利益的。
“你要邹总出席什么会议?“她把平板递回来时,指尖擦过我的手背,带着点凉。
“合作方、我们高层,还有李辉。“我望着楼下川流的车灯,“我需要有人,在我撕开李辉面具时,替我按住想和稀泥的手。“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远处写字楼的电子钟跳了三次数字。
最后她掏出手机,快速按了串号码:“邹总,范晓萱经理说有关于李辉的重要证据要当面汇报......好,我记下来。“
挂电话时,她冲我笑了笑,眼角细纹里带着点佩服:“下周三上午九点,第一会议室。
邹总说,他倒要看看,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我望着她转身下楼的背影,风把她的香水味吹过来,是清淡的雪松味——和邹逸身上的味道像极了。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肖技术员的消息:“报告已同步合作方技术总监,对方回复'明早十点视频会议'。“
我仰头看天,月亮被云层遮了大半,像块没擦干净的玻璃。
但云层边缘有星光漏下来,细得像针,却足够刺破黑暗。
下周三九点,第一会议室。
我摸出包里的报告,封皮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李辉以为他布的局天衣无缝,可他忘了——这三个月里,我见过凌晨三点的项目现场,摸过每台设备的纹路,记住了每个团队成员的软肋。
有些局,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能找到最致命的破绽。无需修改
周三清晨的晨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办公室,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证据链文档,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出细密的汗。
李辉上周三下午三点十七分给陈刚转的那十万块钱,此刻在银行流水截图里泛着冷光——备注栏“设备调试辛苦费”的字体,比其他转账记录粗了0.5磅,是他刻意用快捷键调的格式。
“范经理,第一会议室准备好了。”前台小妹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尾音带着点发颤的兴奋。
我扯了扯西装下摆,金属袖扣硌着腕骨——这是邹逸上周让人送来的,说是“见重要客户时压场用”。
此刻它像块小熨斗,把我后背的冷汗熨得服服帖帖。
推开门的瞬间,空调的冷风裹着咖啡香扑过来。
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人:合作方技术总监王工正翻着我昨晚快递过去的分析报告,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小电珠;市场部总监张总捏着马克杯的手青筋凸起,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他是李辉的大学室友;最顶头的主位空着,白助理站在侧边,朝我微微颔首。
李辉坐在我斜对面,藏青色衬衫的领口敞着两颗纽扣,是他惯常的“轻松”伪装。
见我进来,他用钢笔敲了敲桌面:“范经理来得挺早啊,不会是急着表演苦情戏吧?”尾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咔嗒”一声被推开。
邹逸穿着深灰色西装走进来,袖扣在日光灯下闪了闪——和我的那对正好是对称的银杏叶纹路。
“开始吧。”邹逸的声音像块冷玉,掷在会议桌上。
我按下遥控器,第一张投影亮起:李辉团队移交的技术文档截图,1.2兆帕的冷凝器压力值与1.5兆帕的循环泵参数在屏幕上形成刺目的红叉。
“这是逻辑死锁。”我转向王工,“贵公司工程师若按此执行,三个月后设备会因压力失衡爆炸——需要播放模拟视频吗?”
王工的指节叩了叩桌面:“放。”
视频里,3D建模的设备在运行92天后突然震颤,冷凝器管道迸出刺目的火花。
李辉的钢笔“当啷”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我看见他后颈的汗把衬衫都洇透了。
“第二组证据。”我点击下一张投影,银行流水、供应商聊天记录、陈刚签收的“设备调试费”收条依次铺开,“李辉通过妻子表妹的账户,向供应商行贿五十万;又以‘辛苦费’名义,收买陈刚篡改了三组关键数据。”
陈刚“腾”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我、我那是被胁迫——”
“胁迫?”我调出他和李辉的微信聊天记录,“上月十五号凌晨两点,你说‘辉哥,再打五万,我把范晓萱的周报表改了’。”投影上的对话框里,陈刚的头像在黑暗中亮着,像只发红的眼睛。
他瘫回椅子里,喉结动了动,没再出声。
张宏突然清了清嗓子,手指敲着财务报表:“既然问题出在李经理的操作上,我建议公司追加两百万预算——”
“不需要。”我的声音盖过他,“我让人工智能优化了执行路径。”点击遥控器的手稳得像块石头,“用现有资源调整设备安装顺序,提前三天完成调试,成本降低17%。”
投影切换成动态流程图,红黄绿三色箭头在时间轴上精准穿插。
王工的身体往前倾了倾,指尖抵着下巴——这是他听技术方案入神的标志性动作。
张宏的脸涨成猪肝色,手指把报表边缘揉出了毛边。
“范经理。”王工突然开口,我脊背一绷。
他却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我们实验室用同样的人工智能模型验证过,你的方案误差不超过0.3%。”他转向邹逸,“之前的‘暂缓合作’是我们鲁莽了,这项目我们不仅要继续,下季度的智能工厂改造,也想交给贵公司。”
会议室炸了锅。
张总把马克杯重重一放,咖啡溅在李辉的西装裤上;陈刚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指甲几乎掐进鞋面;李辉攥着钢笔的手在发抖,笔帽上的金属箍勒得指节发白。
邹逸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脸上时,眼底浮起点极淡的笑意。
“散会。”邹逸的声音像根定海神针,把嘈杂的人声压了下去。
我收拾资料时,白助理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纸张带着她身上雪松香水的淡香。
展开来看,只写了七个字:“顶层会议室等你。”
电梯门在“叮”的一声中打开,我望着数字屏上跳动的楼层,喉结动了动。
顶层的日光应该更亮吧?
邹逸会问我要什么奖励?
还是……他早知道我能赢?
电梯停在28层,金属门缓缓拉开的瞬间,走廊尽头的玻璃窗透进大片晨光。
我捏着纸条的手松了松,又握紧——有些局破了,才是新局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