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门会议室的百叶窗没拉严,夕阳漏进来在投影布上割出一道金刃。
我站在台前,看着底下二十多双眼睛——有躲躲闪闪的,有攥着笔等我开口的,还有几个老员工抱着胳膊,指节捏得发白。
“孙强被法务带走了。“我话音刚落,后排小吴的马克杯“当啷“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杯子时,后颈的汗把衬衫洇出个深色月牙。
我扫过他发红的耳尖——上周五他主动帮孙强搬过纸箱,现在该慌了。
“但今天不是批斗会。“我敲了敲投影仪遥控器,新系统的界面跳出来,“从今天起,项目权限分级管理。
普通员工只能看自己模块的数据,主管级以上调阅核心资料,必须走三重审批。“我顿了顿,注意到技术组的张姐直起腰,她上个月刚因为数据泄露背过锅。“另外,“我点开AI监控模块的演示视频,“Phoenix AI会实时追踪每一条访问记录,精确到几点几分谁打开了哪个文件。“
会议室里响起抽气声。
市场部的周明突然举手:“范经理,那...我们之前的操作记录也会被查?“他右手食指在桌下快速敲着,三长两短——这是他说谎时的习惯。
上回他为了赶进度,偷偷调过竞品分析数据。
“既往不咎。“我盯着他发颤的指尖,“但从今天开始,任何痕迹都藏不住。“周明的喉结滚了滚,肩膀慢慢塌下去。
小林在会议记录上唰唰写着,钢笔尖把“信任“两个字戳出个坑。
散会时,张姐特意绕到台前:“范经理,这系统要是能防住内鬼,我们技术组全力配合。“她眼底的血丝里泛着光,我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她因为数据泄露被客户骂哭的样子。
“小林。“我叫住抱着文件要跑的助理,“把赵总送来的信封给我。“
那是个烫金暗纹的信封,封口处压着赵总的私人印鉴——一只蜷着爪子的老虎。
我捏着信封角晃了晃,里面有张烫银请柬,地点是王宇名下的“云顶会“。
“肖技术员在吗?“我拨内线,听见那边传来仪器嗡鸣,“半小时后带定位器和微型录音笔到我办公室。“
云顶会的水晶灯比28楼的更晃眼。
赵总靠在真皮沙发里,面前的红酒杯映着他半张脸,阴影里的那只眼睛像淬了毒。“小范啊,“他推过来一杯加冰威士忌,冰块撞着杯壁叮当作响,“王宇那混小子不懂事,上回给你添堵了。“
我端起酒杯,冰块凉得指尖发麻。“赵总言重了。“我抿了口酒,甜腻的果香底下藏着股灼烧感——这酒度数比看起来高得多。
“听说你要搞第三方审计?“赵总指尖摩挲着杯柄,杯壁上的水痕被抹成歪扭的线,“跨部门协作是好事,可审计组要是查得太细...“他顿了顿,“难免伤和气。“
“伤和气总比伤根基好。“我从包里抽出份方案推过去,封皮上“透明度提升“五个字烫得金亮,“上季度研发部和市场部数据对不上的问题,您也看过报告。
第三方审计不是针对谁,是给所有人上把锁。“
沙发另一侧的陈副总突然清了清嗓子。
他是出了名的骑墙派,此刻正翻着方案,金丝眼镜滑到鼻尖:“范经理这方案...倒真能堵了某些人的嘴。“他抬眼时镜片反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见他指节敲了敲“第三方“三个字——这是同意的信号。
赵总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敲了两下,节奏和周明说谎时一模一样。“行,“他把方案推回来,指尖在“审计“两个字上按出个白印,“我让秘书跟进。“
从云顶会出来时,晚风卷着梧桐叶拍在脸上。
我摸了摸西装内袋——肖技术员塞进去的定位器还在发烫。
手机屏幕亮起,是钱总的未接来电,最后一条短信躺在通知栏:“明早十点,数据汇报会,记得带全资料。“
电梯里的镜面映出我微抿的嘴角。
钱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路过时透过玻璃,看见他捏着我的数据报告,指尖在“核心增长率“那行字上重重画了道。
他抬头时正好和我目光相撞,嘴角扯出个笑——像狼看见猎物掉进陷阱时的笑。
我按下电梯上行键,听着金属齿轮转动的嗡鸣。
明天的汇报会,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可钱总这一笑...总让我想起孙强被带走前,也是这么盯着我,说“你会后悔的“。
电梯门开的瞬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邹逸的消息跳出来:“棋下到中盘了?“我望着走廊尽头钱总办公室的灯光,回了个“将“字。
有些棋,现在看起来是防守,其实...是在等对方落子。
清晨的晨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会议室时,我已经在投影仪前调试了三遍数据盘。
钱总踩着九点五十九分的秒针推门进来,鳄鱼皮公文包磕在桌沿发出闷响,他扫了眼我面前摊开的原始数据清单,唇角扯出半道弧:“范经理倒是准备得周全。”
汇报开始十分钟后,他的钢笔尖突然重重戳在“核心增长率”那行数字上:“这份报告有意思啊——第三季度研发投入同比涨了23%,核心产品毛利却只提了8%。”他抬眼时镜片反着冷光,“范经理是不是……只挑了好看的数据给我们看?”
会议室里响起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我盯着他指节泛白的手背——这是他当年在董事会逼走前市场总监时的习惯性动作。
“钱总问得好。”我点开第二页投影,原始数据表格像潮水般漫过幕布,“研发投入增加的23%里,15%用于新安全系统的服务器扩容,”我敲了敲“服务器租赁”那一栏,“这部分支出直接关联上周刚通过的信息安全新规——赵总上个月在例会上特别强调过重要性。”
钱总的钢笔在指尖转了半圈,没接住,“啪”地掉在笔记本上。
“至于毛利增速放缓……”我调出凤凰人工智能生成的趋势图,红蓝曲线在幕布上纠缠着攀升,“是因为我们替换了三家高成本供应商,虽然短期毛利受影响,但第四季度采购成本预计能降12%——财务总监上周五刚签了确认函。”
财务总监老周推了推眼镜,在笔记本上重重画了道勾:“数据对得上,我这儿没问题。”钱总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会议室里逐渐挺直的腰杆——技术部张姐在记笔记,市场部周明正对着我的原始数据核对自己的报表。
他突然笑了:“范经理这嘴皮子,比数据还利落。”
散会时,老周拍了拍我肩膀:“小范,你这招‘数据溯源’,把浑水搅清了。”我望着钱总快步离开的背影,他的西装后襟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绣着的金线云纹——和赵总上周送我的请柬暗纹一模一样。
傍晚六点,王宇的微信弹出来:“云顶会订了位子,给范经理赔罪。”我盯着对话框里跳动的“正在输入”,最终回了个“好”。
云顶会的包间比上次更暗,水晶灯蒙着层暖黄纱罩,像笼着层蜜糖。
王宇举着红酒杯凑过来时,我闻见他袖口的雪松香水混着烟草味:“范经理今天在会上可真飒,把钱叔怼得说不出话。”他的指尖擦过我手背,我不动声色抽回手,端起柠檬水:“王少叫我来,就为说这个?”
“当然不是。”他转着醒酒器,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拉出丝,“我爸昨天还念叨你,说现在年轻人有你这股子狠劲的不多。”我捏着杯壁的手紧了紧——上回赵总在云顶会提“王宇不懂事”,今天王宇又提“我爸念叨”,这父子俩唱的是双簧。
“王少的意思是……”我盯着他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和赵总办公桌上镇纸的翡翠是同一块料,“赵总对我有什么想法?”
王宇突然笑出声,指节敲了敲桌面:“范经理真是……非要把窗户纸捅破。”他凑近时,我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认真,“你动了信息安全,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上回孙强那点破事,不过是小虾米。”他扯松领带,靠回沙发,“我劝你见好就收,别真以为……”
“以为什么?”我打断他,“以为有邹逸撑腰?”
王宇的瞳孔猛地缩了下。
他摸出烟盒又放下,指腹蹭过衬衫第二颗纽扣——那是定制袖扣的位置,“范经理,我爸让我带句话:有些局,不是你想破就能破的。”他站起来理了理西装,经过我身边时低声说:“但你要真破了……或许能看见更有意思的东西。”
他推开门的瞬间,穿堂风卷着他的尾音进来:“小心电梯。”
深夜十一点,我坐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手机在桌面震得发颤。
匿名短信的对话框泛着冷光:“你在棋盘上走得太远了。”我盯着屏幕里跳动的蓝色气泡,忽然笑出声——这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地”,短信发送时间是王宇离开云顶会后的第七分钟。
我快速打字:“那就看谁先看穿全盘。”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手机自动弹出加密通话界面。
白助理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范小姐?”
“查赵总最近三个月的资金流向,重点看境外账户。”我转动钢笔,笔尖在便签纸上划出深痕,“另外通知肖技术员,明天早上八点带第二套反制方案来我办公室——要包括人工智能监控的漏洞补丁。”
“需要现在调邹家的法务资源吗?”白助理的语气比上次软了些,我听见她键盘敲击的声音,“邹先生说过,您的事就是……”
“不用。”我打断她,望着楼下空荡的停车场,钱总那辆黑色迈巴赫还停在老位置,“我要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手机突然震动,是白助理的未接来电。
我刚要回拨,屏幕亮起新的短信:“范经理,赵总上周往开曼群岛转了三笔款,备注都是‘技术咨询费’——但接收方是家空壳公司。”
我捏着手机站起来,窗外的月光落在数据报告上,“核心增长率”那行字被照得发白。
楼下的迈巴赫突然启动,车灯划破夜色,像两只红着眼的狼。
手机在掌心再次震动,白助理的语音跳出来:“范小姐,还有一件事——”
(承接悬念:白助理传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