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救援(1 / 1)

夜色如墨,十里坡的废弃茶寮被火把照得通明。薛长瑢负手而立,绯色官袍在夜风中微微摆动,腰间玉带反射着冷冽的月光。他身后站着两队官兵,火把的亮光将他严肃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爹?“薛衍手中的剑尖微微下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您怎么...“

“逆子!“薛长瑢一声怒喝,声音震得茶寮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中秋宫宴你借口推辞不来,就是为了来这荒郊野外与人械斗?“

薛衍嘴角抽了抽,正要解释,被护在身后的许佑安却先探出头来:“薛伯伯,衍哥哥是来救我的!是那两个坏蛋把我绑到这里...“

薛长瑢这才注意到缩在薛衍身后的小身影,眉头皱得更紧了:“许家小子?“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被家丁按在地上的两个绑匪,又看向薛衍,“怎么回事?“

薛衍收起长剑,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提到绑匪询问“你爹临死前给你姐留了什么“时,薛长瑢的表情明显一滞。

“把人带过来。“薛长瑢沉声命令。

官兵立刻将刀疤脸和白翳眼押上前来。薛长瑢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两人,目光如刀:“谁指使你们绑架这孩子?“

刀疤脸冷笑一声,正要开口,白翳眼却突然挣扎起来:“大人明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是...是...“

“是什么?“薛长瑢向前一步,官威逼人。

白翳眼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是...是李尚书府上的管事让我们这么做的...“

“胡说!“薛衍厉声打断,“李尚书此刻正在宫中赴宴,怎会...“

“衍儿!“薛长瑢一声喝止,随即转向绑匪,“带回去审问。“他对身旁的官兵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用布条堵住了绑匪的嘴。

薛衍敏锐地注意到父亲这一反常举动,心中疑窦顿生。他低头看了看仍紧紧抓着自己衣角的许佑安,小家伙脸色苍白,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

“爹,佑安受了惊吓,我先送他回去...“

“站住!“薛长瑢叫住转身欲走的儿子,“你擅自调动府中家丁,夜闯城门,这事还没完。“

薛衍无奈地叹了口气:“爹,佑安是阿宁唯一的弟弟,若他出了事...“

“阿宁?“薛长瑢眉头一挑,“你与许家那丫头倒是亲近。”

薛衍耳根一热,正要辩解,却听许佑安小声嘟囔:“衍哥哥天天往我家跑,还总给阿姐带点心...他肯定是喜欢我阿姐!”

“佑安!“薛衍一把捂住小家伙的嘴,尴尬地看向父亲,“那个...我们先回去了,阿宁该等急了...“

薛长瑢深深看了儿子一眼,最终摆摆手:“去吧,明日一早来见我。“

薛衍如蒙大赦,连忙抱起许佑安翻身上马。临走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被官兵围住的茶寮,隐约看见父亲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塞入袖中。

马蹄声渐远,薛长瑢这才从袖中取出那枚铜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许“字,边缘已被磨得发亮。他摩挲着铜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大人,这两人...“领头的官兵请示道。

“秘密押回大理寺,不得走漏风声。“薛长瑢收起铜牌,声音低沉,“另外,查一查最近有谁在打听许家的事。“

“是!”

夜风渐起,吹散了茶寮前的低语。薛长瑢抬头望向那轮中秋圆月,喃喃自语:“许明远啊许明远,你留下的烂摊子,终究还是躲不过...”

******

然而,当薛衍带着许佑安匆匆赶回许家那熟悉的小院时,等待他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屋子。桌上还放着那盏丑萌的兔子灯,烛火早已熄灭。院门大开,冷风灌入。

“阿姐!阿姐!”许佑安冲进屋内,带着哭腔大喊,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薛衍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环顾四周,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许佑宁,她去哪里了?难道……她也知道了佑安的事?还是……

“少爷!”一个留守的薛府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色煞白,“不好了!许姑娘她……她刚才像疯了一样冲出去,我们拦都拦不住!嘴里一直喊着……喊着要去十里坡!”

******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前。

许佑宁独自坐在院中,对着那盏兔子灯发呆。薛衍离开后,她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野草般疯长。佑兴贪玩是常事,但薛衍向来靠谱,不会让他离开视线太久,更不会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坐立难安,正打算出门去寻,巷口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压抑的议论声。她悄悄靠近院门,屏息听着外面薛府家丁焦急的低语:

“……真丢了?这可怎么向少爷和许姑娘交代!”

“谁说不是呢!少爷带人去西城门追了,说可能被马车带出城了……”

“十里坡!少爷说绑匪可能往十里坡那废茶寮去了!快,再叫几个人……”

“嘘!小声点!别让许姑娘听见……”

后面的话,许佑宁已经听不清了。如同晴天霹雳在她脑中炸响——“丢了”、“绑匪”、“十里坡”……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佑安……被绑架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拉开院门,门外正低声商议的两个薛府家丁吓了一跳。

“许、许姑娘……”

“佑安在哪?!”许佑宁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眼睛死死盯着他们,里面翻涌着惊惶和即将崩溃的疯狂,“说!是不是在十里坡?!”

“姑娘息怒!少爷已经带人去……”

许佑宁根本不等他说完,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记忆中城西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什么冷静,什么思考,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佑安!她的弟弟!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能有事!

夜风在她耳边呼啸,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她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跤,衣裙被荆棘划破,掌心擦出血痕也浑然不觉。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她溺毙。那些关于许府大火的模糊记忆,父亲冰冷的面容,娘亲临终前紧握她的手……所有失去的恐惧在此刻成倍放大,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

当她终于凭着模糊的记忆和远处隐约的火光,狼狈不堪地冲到十里坡那片熟悉的废墟时,看到的却是一片人去楼空的景象。

残破的院墙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怪影。地上散落着断裂的绳索、打翻的油灯、凌乱的血迹和杂乱的脚印。空气里弥漫着尘土、血腥和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息。战斗刚刚结束的痕迹如此鲜明,却不见一个人影。

“佑安!薛衍!”许佑宁嘶声力竭地呼喊,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哭腔,“你们在哪?!回答我啊!”

没有回应。只有夜风穿过断壁的呜咽,像是亡魂的低泣。

她踉跄着冲进那间曾关押弟弟的破屋,里面只剩下一堆凌乱的干草和一个被踩扁的水囊。角落里,她眼尖地发现了一小片被撕扯下来的、沾着泥污的布料——那是佑安今天出门时穿的外衫!

“佑安……”许佑宁颤抖着捡起那片布料,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弟弟生命的最后一点温度。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混合着脸上的尘土和汗水,肆意流淌。巨大的无助感和失去的恐惧彻底将她击垮,她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失声痛哭。

为什么会这样?她刚知道父亲早已不在人世,现在连弟弟也要被夺走吗?薛衍呢?他怎么样了?那些绑匪又为什么要对佑安下手……混乱的思绪在她脑中疯狂冲撞。

就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泥地上摸索时,忽然触碰到一个坚硬、带着棱角的东西。它被半掩在草屑和尘土之下,似乎是从某个激烈动作中掉落的。

许佑宁止住哭泣,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惨淡月光,颤抖着手将那东西挖了出来。

那是一块边缘焦黑、形状不规则的金属残片,入手沉重冰凉。上面似乎曾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但大部分已被火焰和暴力破坏得模糊不清。唯有靠近断裂边缘的地方,隐约还能辨认出两个残缺的字迹:

“……州……”

“……信……”

关州?信物?

许佑宁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她死死攥住那块冰冷的残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父亲……大火……这块在绑架现场废墟中发现的、带着关州印记的焦黑残片……

所有的线索,如同黑暗中散落的珠子,被一根名为“阴谋”的线,狠狠地、冰冷地串在了一起!

她缓缓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恐惧和悲伤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冰冷的决绝。那双曾清澈明亮的眼眸深处,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是愤怒,是恨意,更是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也要揭开真相的孤勇!

无论幕后是谁,无论要面对什么,她许佑宁,绝不罢休!

她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将那块残片紧紧贴在心口,仿佛那是支撑她走下去的最后力量。

风,更冷了。她的身影融入废墟的阴影,单薄却挺直,像一柄即将出鞘的、染血的剑。

可惜还没走几步,许佑宁便口吐鲜血,直挺挺的向前倒了下去。

*******

薛衍带着一行人再次出现在十里坡时,只寻到了昏迷不醒、满身尘土草屑、泪痕斑驳的许佑宁,她嘴角还挂着些未干涸的血迹。

他心中一惊,立刻将人带回了许家小院。那盏孤零零的兔子灯还摆在桌上,仿佛一个无言的嘲讽。留守的家丁和闻讯赶来的街坊邻居都围在门口,见到此景,顿时一片惊呼。

“阿姐!”一直强撑着守在门口、小脸煞白却倔强地不肯再哭的许佑安,在看到姐姐毫无生气的模样时,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像只受惊的小兽般扑了过去,紧紧抓住许佑宁冰冷的衣袖,嚎啕大哭起来,“阿姐你怎么了!阿姐你醒醒啊!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跑……阿姐……”

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恐惧和无助,让在场众人无不心酸。

“佑安,别怕!你阿姐没事!”薛衍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强作镇定,抱着许佑宁疾步冲进屋内,小心地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她轻得吓人,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唯有紧蹙的眉头和眼角未干的泪痕,昭示着她昏迷前承受的巨大痛苦和绝望。

“大夫!快去请大夫!要最好的!”薛衍对着门外嘶吼,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变调。一个腿脚利索的家丁立刻应声飞奔而去。

屋内,薛衍拧了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许佑宁脸上和手上的尘土与血痕。许佑安跪在床边,小手紧紧握着姐姐冰凉的手指,小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再大声哭出来,生怕惊扰了昏迷的姐姐。

薛衍看着许佑宁憔悴的容颜,心如刀绞。他几乎能想象到她独自一人,在深夜里是如何跌跌撞撞、带着怎样撕心裂肺的恐惧奔向那片废墟,又是如何在看到空无一人的现场和弟弟的衣物碎片后,彻底崩溃晕厥。自责和心疼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他本该保护好他们姐弟的!

大夫很快被请来,是永安城有名的老郎中。他仔细诊脉,翻看眼睑,又询问了薛衍发现的经过。

“这位姑娘……”老郎中捋着胡须,沉吟片刻,在众人屏息凝神的紧张注视下,缓缓开口,“脉象虚浮紊乱,气血大亏,心神受创过剧。观其面色、听其呼吸,乃是悲痛攻心,惊惧交加,一时气厥所致。所幸……并无性命之忧。”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许佑安的抽泣声也小了些。

“那……何时能醒?”薛衍急切地问。

“这就要看姑娘自己了。”老郎中叹了口气,“此乃心病,非药石可速愈。待她体内郁结之气稍缓,自会苏醒。我开一副安神定惊、益气养血的方子,煎服下去,让她好好睡一觉。切记,醒来后万不可再受刺激,需得静养,徐徐图之。”老郎中提笔写下方子,又嘱咐了几句饮食起居的注意事项,便告辞离去。

送走大夫,薛衍亲自盯着人抓药、煎药。苦涩的药香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他坐在床边,看着侍女小心地一勺勺将温热的药汁喂进许佑宁口中。她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未曾舒展,仿佛沉溺在无边的噩梦之中。

许佑安哭累了,趴在床边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薛衍将他轻轻抱到旁边的小榻上,盖上薄被。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薛衍毫无睡意,坐在许佑宁床边,守着她。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右手上——即使在昏迷中,她的手指也死死地攥着,仿佛抓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他心中一动,想起在十里坡废墟找到她时,她蜷缩在墙角,手里似乎就握着什么。当时情急,只顾着带她回来,未曾细看。

薛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掰开她冰冷僵硬的手指。一块冰冷、坚硬、边缘带着焦黑痕迹的金属片滑落出来,掉在被褥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薛衍瞳孔骤缩!他立刻拿起那块残片。入手沉重,触感冰凉。借着烛光,他看清了上面被烟熏火燎和暴力破坏后残留的模糊纹路,以及那断口边缘,勉强可辨的两个残缺字迹:

“……州……”

“……信……”

关州!信物!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薛衍心头!所有的线索瞬间在他脑中炸开:关州枫岭县、许家大火、绑匪对佑安逼问“你爹临死前给你姐留了什么”、父亲薛长瑢的突然出现和强硬带走绑匪……还有此刻,许佑宁在绑架现场废墟中找到的这块刻着“关州信”的焦黑残片!

这绝非巧合!

父亲……父亲他知道这块残片吗?他知道绑匪要找的就是这个吗?他带走绑匪,是为了审问出更多关于这“信物”的信息,还是……为了彻底掩盖什么?!

薛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残片的手微微发抖。他猛地看向床上昏迷的许佑宁,她苍白的脸上带着深切的痛苦。她是不是……在晕倒前也看到了这个?她是不是也想到了……那个令人恐惧的可能?

他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疑云和冰冷的恐惧笼罩了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充满了阴谋和危险的巨网,正笼罩在许家姐弟,甚至可能……笼罩在他们薛家的头上。而执棋者,似乎就隐藏在他最熟悉也最敬畏的身影之后。

薛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找来纸墨,小心翼翼地将残片上的纹路和那两个残缺的字迹仔细地拓印下来。然后,他将拓纸仔细折好,贴身藏入怀中。做完这一切,他将那块冰冷的金属残片,重新轻轻放回许佑宁紧握的手中。

“阿宁,”他低声对着昏迷的人儿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决心,“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无论真相是什么,无论要面对谁,我都在。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们再独自承受。”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小小的灯花。薛衍的眼神在跳动的光影中,褪去了平日的懒散不羁,变得锐利而坚定。他将许佑宁的手轻轻拢好,然后走到桌边,从怀里拿起那张拓着“关州信”字迹的纸,就着烛火,看着它在火焰中迅速蜷曲、焦黑、化为灰烬。

火光映着他年轻却凝重的脸庞,也照亮了前方那条布满迷雾、危机四伏的道路。国子监、陶言奚、父亲、那块神秘的残片、十年前的关州大火……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许佑宁在昏睡中不安地动了动,仿佛感应到了他心中的惊涛骇浪。薛衍吹熄了烛火,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洒落进来。

夜,还很长。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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