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残月隐在厚重的云层后,只透出几缕惨淡的光。
茅房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争吵声,连空气里都裹着屎味,熏得人几欲作呕。
“滚开!我先来的!”王有才的粗嗓门炸响。
“放屁!老娘要憋死了!”葛云的尖叫刺破夜空。
紧接着是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进了粪坑,刹那间空气死一般安静,似乎连蛆虫弹跳的声音都隐约可闻。
王翠花眼疾手快的扯过被子蒙住头,却还是没挡住老太太扯着嗓子的咒骂:“天杀的!谁把屎拉茅房外头了?!”
王老三虚弱地呻吟:“我、我腿软……”
‘哗啦’一桶水泼出去,赵小兰的骂声混着水声:“王老三,你还真是床上不行,你拉屎也不行,实在不行,就去菜地拉,记得别搞错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老三到底是个男人,被赵小兰一连串的不行说的面红耳赤,好半天憋出一句:“你明晚给我等着,我让你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屋内,王翠花躺在王彩萍的床上,身下的稻草垫得虽厚,却也硌得她浑身发疼。
她翻了个身,床板立刻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呻吟,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她睁着眼,盯着头顶的茅草屋顶发呆。
月光从缝隙里漏进来,照出几根摇摇欲坠的茅草。
微风袭来,一小撮灰从缝隙里悄然无息的掉了下来,准确无误的落进她眼睛里。
“靠!”她猛地坐起身,揉着眼睛,眼泪直流。
王翠花咬牙切齿地坐起身,一拳砸在墙上,这破家,迟早一把火烧了!
揉完眼睛,听到院子里没了动静,她披衣起身,摸黑去了趟茅房。
刚推开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熏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借着月光,她看到粪坑里白花花的蛆虫蠕动着,顺着坑壁往上爬,密密麻麻,像一层会动的白霜。
更可怕的是,这些蛆虫居然还会弹跳!
‘啪’一只蛆弹到她脚边,吓得她猛地后退一步。
这鬼地方,真怕哪天蹲坑的时候,蛆虫直接弹她嘴里!
她黑着脸,连方便的心思都没了,转身就走。
不行,她得赶紧赚银子,这个破房子她真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
次日清晨。
王翠花推开房门时,院子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
王富贵瘫在墙角,脸色发青,嘴唇干裂。
王有才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哼哼唧唧。
老太太靠在墙边,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只剩眼皮还在无力地耷拉着。
王彩萍最惨,原本精致的脸蛋此刻惨白如纸,连头发丝都透着虚弱。
一见到王翠花,王家人像是看到了救星,挣扎着爬过来,七嘴八舌地求饶。
“翠花……救救我们……”王富贵声音嘶哑。
“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王有才哭丧着脸。
就连王彩萍都虚弱地抬起头,眼里含着泪:“翠花……,饶了我们吧……”
王翠花抱着手臂,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真知道错了?”
“真知道了,真知道了!”老太太忙不迭点头,哪还有半点昨日的嚣张。
王翠花这才回了屋里从空间里取出灵泉水,一人灌了一口。
灵泉水下肚,王家人很快恢复了些力气。
王翠花扫了他们一眼,淡淡开口:“想赚钱吗?”
这句话犹如巨石砸进湖水,在王家人的心里激起千层浪。
老太太浑浊的眼珠猛地发亮,王富贵的手指不自觉地搓动起来,连一向木讷的周箬都抬起了头。
院里的鸡叫突然停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
王家人面面相觑,怀疑自己听错了。
“赚、赚钱?”王老三结结巴巴地问。
“对,赚钱。”王翠花指了指堆在角落烧火用的黄豆杆,“家里不是有现成的豆子吗?我可以教你们做豆腐。”
“你会做豆腐?!”老太太瞪大眼睛。
王翠花唇角微勾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不止,我还会打人。”
老太太立刻闭了嘴。
王翠花也懒得再废话,正事要紧。
她拿出三两银子丢给王富贵:“你去县城买个石磨和沥豆浆的纱布回来。”
王富贵捧着银子,手都在抖,三两啊!够他们一家子吃半年了!就这么给他了?有些不敢置信。
“愣着干什么?快去!”王翠花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王富贵连滚带爬地跑了。
王翠花指挥着王家人把黄豆倒进木桶,加水浸泡。
趁着浸泡的功夫她也没闲着,‘邀请’家里的童子军背着背篓进山找去乌桕子。
乌桕子身上有一层木质蜡,可以用来制作蜡烛。
这里的人基本都点松油灯,烟大熏人,亮度还低。
而乌桕子做出来的蜡烛火焰稳定明亮,烟少无黑灰,燃烧时间长,最重要的是它健康友好,无毒无害。
乌桕本身在中医中有清热解毒作用,其蜡烛燃烧的淡淡草木香还可能有助于舒缓情绪。
做出来卖给那些附庸风雅的书生绝对畅销。
深秋的山林浸染着金红,乌桕树的叶子在朝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几个孩子失去了大人的依仗,一路上跟在王翠花身边老老实实,尤为听话,生怕一言不合,王翠花就掏出那根不知道哪里来的但打人巨疼还包浑身刺痛酥麻的棍子。
“翠花姐,这个给你!”
王知微踮着脚,把一把红艳艳的刺泡捧到王翠花面前。
小姑娘细瘦的手腕从补丁袖子里露出来,手背上还带着几道新鲜的划痕,在晨光下泛着细小的血珠。
她仰着脸,眼睛亮得像山涧里的泉水,映着满山的秋色。
王翠花正要接过,突然瞥见那截伶仃的手腕和原主的这副身子一模一样,瘦的让人心口发紧。
原主记忆里,王知微是王家唯二对她好的人,另一个是在书院念书的王锦年。
王富贵的儿子,也是王知微的亲大哥。
王锦年每次休沐回来,都会用抄书赚的银子给她和王知微一人买一个小糖人。
糖人虽小,却甜了原主一辈子。
“翠花姐?”王知微眨了眨眼,沾着草屑的睫毛像蝴蝶扑扇。
她喉头莫名发紧,伸出的手顿了顿。
“……傻不傻,摘这个做什么。”王翠花别过脸,却还是接过刺泡扔进嘴里。
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带着山野间最纯粹的清甜,像是一缕阳光突然照进阴霾的角落。
这味道莫名让她想起她原来的世界。
小时候在孤儿院饿极了偷吃野果的日子,那些酸涩的回忆像刺泡的籽一样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甜吗?”王知微仰着脸问,山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得乱糟糟的,沾着几颗晶莹的汗珠。
王翠花没答话,只是伸手胡乱揉了揉她的脑袋,指尖碰到那些潮湿的发丝时,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远处传来栗子落地的‘啪啪’声,夹杂着孩子们的笑闹。
“锦川哥!快来,这边有栗子树!”
王锦川闻言立刻跑过去挥舞着竹竿,树下已经落了满地铁壳栗子,像一只只蜷缩的刺猬。
王有才小儿子王林欢呼着跑过去,“赶紧捡,别被村里人发现了。”
王翠花站在原地,看着王知微蹦蹦跳跳的背影。
山风掠过树梢,一片乌桕叶打着旋落在她肩头。
她走在最后面,从空间兑换出一个肉包子快走几步悄悄塞进王知微的衣兜。
“......别饿着。”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