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还真(1 / 1)

“还真!”

两个字像滚烫的烙铁,从喉头硬生生烫进了灵魂深处。

视线终于艰难聚焦,如同沾满油腻的粗布勉强擦开一丝缝隙。

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地面。不是单纯的泥土,而是掺杂着枯草败叶、牲畜粪便,甚至某种腐烂异味的、黏腻污黑的东西。手掌按在上面,粗糙的颗粒和冻硬的土块立刻嵌入掌心的裂口,带来尖锐的刺痛。空气浓稠滞涩,劣质柴火的呛人烟雾钻进鼻腔,混合着潮湿霉烂的腐朽气息,还有一股更深处挥之不去的、甜腻中带着恶寒的腥臊——那是人畜粪便与不知名腐烂物混合发酵的味道。

冷,是另一种附骨之疽的感觉。早春的寒气裹着湿气,透过他身上勉强能称之为衣物的、几层硬邦邦缀满补丁的破布,蛇一样钻进骨头缝里。身上这件打着赤褐色大补丁的“主衫”,原色早已褪尽磨烂,只剩下污渍与尘土染就的灰暗,粗糙的纤维摩擦着锁骨下方嶙峋的肋骨,又冷又痛。

吴安——不,现在该叫王安了——挣扎着吸了口气。冷冽的风带着那些刺鼻的味道猛灌进胸腔,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咳,每咳一下,那早已没有内容物的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扭转,疼得他眼前发黑,额头瞬间冒出粘腻冰冷的冷汗,粘住了额前几绺枯草般油腻的头发。

他费力地抬起手。天光从低矮茅草檐和塌掉一角的土墙缝隙吝啬地透进来一点,照在那双十六七岁少年手上,却毫无朝气。指节因常年劳作突出变形,如粗糙的树瘤。指甲缝里塞满了洗不净的污黑泥垢,手掌遍布厚厚的老茧,指根还有好几处皲裂开的血口子,边缘红肿,冒着恶心的组织液。冻得失去知觉的十指,像是几根僵硬的木柴。

记忆的碎片,如同浑浊冰水下的河床淤泥,翻腾着涌入王安的意识深处,冰冷沉重。

苛政如虎!官差催粮催税的铜锣,一声声砸在人心坎上,敲得人魂飞魄散,夜里都睡不安生。刚熬过去的旱灾啃干了土地,好容易长出的零星庄稼又遭了铺天盖地的蝗虫,一个冬天过去,村里哀嚎不断,草席裹着僵硬的瘦骨往外抬的景象已然不是稀罕事。外面又传言兵祸近了,四乡八里,野狗似的流民成群结队,眼睛都是绿的。绝望,像这污浊的空气一样,浸透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毛孔。

就在这绝望压得人直不起腰、喘不过气的底色上,这身体的原主,王安,却偏偏刻着一个疯狂、荒诞、又至死不灭的念头:要娶徐家村里徐大善人家的女儿,徐秀莲。

徐家!村东头那片青砖高墙、瓦片闪光的气派宅院。墙厚门高,门口石狮子呲着牙。家里的地,多得佃户数也数不过来。徐大善人?在王安这些面朝黄土、脊梁骨快被压断的穷佃户眼里,那就是村头一座冷硬如山、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存在。“大善人”三个字,听着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丝。至于徐秀莲?那是王安某次给徐家大院送柴禾时,躲在堆柴的角落里,远远瞥见过一眼。春日微光下,她穿着水蓝色细布裙子,从游廊那头走过,乌发上似乎簪着一点莹白的光,皮肤像刚剥壳的鸡蛋清。只那一眼,王安的心就像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狠狠烙了一下,从此成了他这泥泞日子里唯一不敢与人言说、却又烧得他心肝肺都疼的妄念。她就是天上云,他王安是泥坑里的烂泥虫,中间隔着万丈深渊。娶她?这念头说出来能把旁人牙都笑掉几颗,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抬举了蛤蟆!

然而,“还真”系统冰冷的意念无比清晰:心愿达成,脱离此界。若身死,需现实三日充能方可重来。

王安(此刻的吴安)的喉咙里泛起一丝铁锈般的苦涩。这具身体,已然是风中残烛。饥饿寒冷随时会夺走它脆弱的生机,何况,他早已尝过死亡的滋味。

第一次死亡,初次替身王安,他瞬间就被那刻骨的饥饿抽走了所有力气和理智。混沌中唯一的念头是:吃的!必须弄到吃的!他跟着几个同样饿得眼睛发直、走路打晃的村童,深一脚浅一脚跑到村外那片荒芜的坡地,用冻僵的手指在冰冷坚硬、覆盖着薄雪的冻土里疯狂地刨挖,寻找任何能入口的东西——草根、树皮……指甲劈裂了也顾不上。就在所有人都要绝望时,一个孩子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一只被冻僵的、瘦骨嶙峋的田鼠尸体!

那瞬间,几个孩子眼睛里都冒出了野兽般的绿光。一声怪叫,没有言语,几副瘦小的骨架像饿疯了的野狗,猛地扑作一团,滚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撕扯抢夺着那点带着死亡气息的油腥肉星。王安记得冰冷的冻土、手肘擦破的刺痛,更记得自己用枯瘦的手拼命抓住了一截细小的尾巴!然而就在那一刹那……阴影笼罩,铁蹄声如闷雷砸落!他甚至来不及抬头看清,只觉一股巨大的、无可抗拒的力量带着尖锐的金属马掌从腰背碾过!剧痛?来不及感觉……整个意识就骤然崩碎,陷入无边的冰冷和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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