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倩抬头去看孔雅，面前这个荷官仍是一张阴郁扑克脸。
她心头一跳，像是忽然猜到了什么。
起身离桌，陆倩去吧台要了杯冰水。
调酒师推来一杯个冒着白气的玻璃杯，玻璃杯壁上结满了霜。
陆倩看着这杯可疑的饮料，没敢喝。她把杯子放在手边，借着这个位置，目光扫过整个大厅。
九楼赌场，三十六张赌桌，此刻在她眼中如同三十六个数学模型。
3号桌，穿灰西装的钱辉正在偷换底牌，手法不够快，他的对手是个菜鸟，发现不了。
7号桌，两个赌客在玩21点，坐庄的钱辉已经连续爆牌三次，概率上不对劲。
远处14号桌，戴金丝眼镜的钱辉，每次下注前都会摸指尖，他应该是在记牌，而且快算到头了。
所有赌桌的输赢，各种概率，在陆倩脑中飞速闪过。
“这个角色身体，怕不是个量子计算机成精。”陆倩忍不住腹诽。她体会到这具副本身体的大脑皮层，传来诡异的灼热感。
仿佛有颗GPU在颅骨里超频运转。
“啧。”陆倩揉了揉发烫的太阳穴，果断把那杯诡异的冰水给灌了下去。
此刻，她的心里已经得出了答案。
她重新走回孔雅的那张赌桌。
这一局，面前的钱辉似乎弱了几分。可孔雅发牌的手，却像在刻意刁难。
明明该她拿的顺子，偏偏又把关键牌发给了钱辉。
又输一局。
但陆倩的眼神里，却几乎有了完整的盘算。
下一局两个钱辉同时落座，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
这两个钱辉觉得陆倩连输，坐下时表情都很挑衅。
荷官孔雅洗牌的动作依旧行云流水。
陆倩的视线一直在扫左右的两个钱辉。
在最后翻底牌时，这两个钱辉交换了一个迟疑的眼神。
之后，他们的动作突然变得僵硬。
赌桌陷入一种诡异的停滞状态。
嘀嗒——
嘀嗒——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等了足足半分多钟，右手边的钱辉才机械地完成了翻牌动作。
左手边的钱辉也终于翻开底牌。
两个人的动作，都恢复了流畅。
不出意外，陆倩又输一局。
“赌桌如职场啊。”左边的钱辉开口嘲讽，意有所指。
“只懂埋头苦干，不懂背后的门道，可是要被踢出局的。”右边的钱辉几乎笑出了声。
陆倩没理他们，笑着抛了一枚筹码给孔雅。
自从她第一次输，之后她的下注都不大。
所以，她仍有足够的筹码继续，还能顾得上打赏荷官。
“输了还打赏小费的客人，真是让人喜爱。”孔雅对陆倩眨眨眼，开口说道。
陆倩回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十几局过后，大厅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安静。
原本熙熙攘攘的赌客，少了很多。
9楼原本那一百多个钱辉，绝大多数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买一送百，终于快清仓了吗？”陆倩感叹道，“加班也没这么累。”
她有种，消消乐终于快玩到最后的感觉。
现在，整个楼面只剩下五个钱辉。他们都静静围坐在孔雅的牌桌前。
五个钱辉，貌有些许差异，坐姿却保持着诡异的一致。右手搭在桌沿，左手按着筹码，呼吸完全同步。
绿色绒布赌台中央，筹码堆成的孤岛在顶灯下亮晶晶。
这五个钱辉刚才所向披靡，在大厅一直连胜，绝大多数玩家手里的筹码，都集中在他们手上。
孔雅慢条斯理地拆开一副新牌。
五个钱辉同时笑了。
孔雅的手指在牌堆上轻轻一划，纸牌无声地滑向每个人面前。
在角落打盹的清洁工老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在朝这里看。眼里饶有兴趣。
第一轮暗牌发完，五个钱辉整齐划一地掀起牌角查看。
但这一刻，他们的动作忽然变得僵硬。
五人彼此交换着困惑的眼神。
孔雅面不改色继续发牌，纸牌落在绿绒桌面毫无声息。
“这局。”陆倩将最后一叠筹码推到桌子中央，“你们敢不敢赢？”
孔雅把一张明牌发完，异变陡生——
“咔嚓、咔嚓。”
诡异的关节扭动声，在寂静的大厅变得里格外清晰。
这五个钱辉的面部肌肉，开始不自然地抽搐，眼球以诡异的频率震颤。
突然，他们的身体像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般闪烁，动作出现卡顿。
这场景，就好像是低配显卡跑顶级3A时，那种让人心塞的PPT感。
“滋——”
一声轻响。
牌桌上的五个钱辉，像同时被打碎成马赛克。
他们变成了一格格的残影。
牌桌的绿色绒布突然开裂，像一张饥饿的嘴，把五个残影吞了进去。
随后，这张绿丝绒牌桌又瞬间恢复如常，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桌上的五堆筹码，被孔雅手里的筹码耙推动，在陆倩面前汇聚成一座高山。
整整一个亿——正是9楼所有钱辉的赌注总和。
虽然是游戏筹，但陆倩是真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精彩！”
清脆的掌声从身后传来。
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男人放下红酒杯，缓步向陆倩走来。
这个男人的面容，与现实中的钱辉一模一样。不像刚才那些赝品，总是有着年龄或是气质上的差异。
“陆小姐，您很厉害。”他在陆倩面前站定，嘴角带着自然的笑。
“九楼以下的牌局，不过是开胃小菜。”钱辉说道，“十楼的游戏，会更有趣。”
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陆倩面前的那堆筹码：
“明天，十楼见，陆小姐。”钱辉的声音一如现实中令人反感，“记得带上你的运气。”
钱辉消失在了电梯。
而桌上的那堆筹码，孔雅已经指挥两名服务生，为陆倩码放得整整齐齐。
陆倩看了眼楼面的挂钟，晚上8点了。
就算在副本里，也要坚决抵制996，陆倩决定今天就此收手，找个地方放松一下。
五楼的酒吧，这个时间点正是每天最热闹的时候。
玩家们的交谈声，玻璃杯的碰撞声和背景爵士乐混在一起。
陆倩一进来，就有漂亮侍者迎上来，微笑询问：“陆小姐，去吧台还是卡座？”
“吧台。”陆倩毫不犹豫。
开玩笑，她刚用数学干翻了一整楼面的克隆人。
这种时候当然要坐吧台，享受一下众人崇拜的眼光。
此时，吧台上最好的位置，那个清洁工老头和戴眼镜的情报贩子，已经坐在那儿了。
老人还穿着那身清洁工制服，但周围无论客人、调酒师还是侍者，经过他时都会微微躬身点头。
而他只是随意地摆摆手，像是个习惯了被伺候的大佬。
见陆倩进来，情报贩子对她远远招招手。
周围的赌客们见到陆倩，低低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那就是单挑一百个的狠人？”
“听说她出千出到系统都崩了……”
“我赌她明天就会消失。”
“我赌她还能再赢一局。”
酒保凑过来，语气比白天时恭敬了百倍：“陆小姐，喝点什么？”
陆倩随手弹出一枚万元面额的筹码打赏：“随便。”
“所以，你是怎么赢的？”戴眼镜的情报贩子饶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