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这才将视线转向言洛心。他锐利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却依旧清丽的小脸上停留片刻,扫过她怀里那个与她气质格格不入的旧玩偶熊,最后落在她因为用力挣扎而微微泛红的胳膊上。他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言小姐?”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冷的,但对着她时,那命令的口吻似乎收敛了少许,更像是一种确认。
言洛心更加茫然了,下意识地点点头:“是…我是。请问您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戒备。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身,对着那个恭敬候在一旁的司机示意了一下:“把言小姐的行李搬上车。”
“是,段总。”司机立刻应声,训练有素地上前,轻松地接过了言洛心手里沉重的纸箱,又去拿她背上的双肩包。
“等等!”言洛心猛地抱紧了自己的熊,警惕地后退一步,避开司机的手,“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要干什么?”
她看向这个被称为“段总”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刚摆脱一个纠缠的父亲,又来个莫名其妙要帮她搬行李的陌生男人?今天是什么日子?
段总似乎对她的抗拒并不意外。他薄唇似乎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点玩味和审视。
“段文深。”他报出自己的名字,目光依旧锁着她,“受人之托,来接你。”
“受人之托?”言洛心更加困惑了,“谁?”
段文深没有立刻回答,他深邃的目光越过言洛心,落在了旁边脸色变幻不定、眼神惊疑的言大勇身上,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
言大勇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神仿佛在说“识相点,赶紧滚”。
段文深这才重新将视线落回言洛心脸上,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一股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她。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江其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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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驶离喧嚣的大学城,汇入车流。车内空间宽敞奢华,冷气开得很足,与车外燥热的天气形成鲜明对比。言洛心抱着她的旧玩偶熊,安静地坐在后座,目光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司机沉默专注,那位气场强大的段文深段总,在确认她上车后,便接了一个电话,只淡淡留下一句“言小姐,有人会接待你”,就在下一个路口下了车,换乘了另一辆等候在旁的车离开。
言洛心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江其珩?他到底想干什么?
昨晚悄然离开,今天又派一个如此强势的陌生人,用如此高调的方式把她带走?她攥紧了怀里的熊,指节微微发白。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远离市区喧嚣的静谧区域。穿过郁郁葱葱的林荫道,停在一座气势恢宏、融合了现代风格与传统园林意蕴的庞大建筑群前。
高耸的院墙,气派的雕花铁艺大门缓缓打开,车子驶入,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王国——南城江家别院。
绿草如茵,名贵花木点缀其间,远处可见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主宅是一栋线条流畅、低调中透着极致奢华的现代建筑。
车刚在主宅门口停稳,立刻有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上前,恭敬地拉开车门。
言洛心抱着熊,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下车。她简单的T恤牛仔裤,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以及怀里那个明显有些年头的旧玩偶熊,在这极致奢华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好奇、打量,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窃窃私语。
“就是她?”
“天,穿成这样…抱着个破娃娃…”
“真是少爷带回来的?不可能吧?”
“听说是昨天才登记的,闪婚!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夫人知道了,肯定气坏了…”
那些细碎的议论声如同蚊蚋,嗡嗡作响,钻入言洛心的耳朵。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怀里的熊抱得更紧了些,挺直了背脊。这些目光和议论,比起小时候父母离婚时周遭的指指点点,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她早已学会用一层坚硬的壳包裹住内心的脆弱。
“言小姐,这边请,夫人在花厅等您。”
一位穿着得体、气质严肃的中年管家上前,语气还算客气,但眼神里的审视和疏离毫不掩饰。
言洛心点点头,跟着管家穿过宽阔明亮、摆放着价值不菲艺术品的门厅,走向一侧的玻璃花厅。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室内温暖明亮,名贵花卉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花香。
花厅中央的白色藤椅上,坐着一位保养得宜、气质雍容华贵的妇人。
她穿着剪裁合身的香云纱旗袍,颈间戴着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她手里端着一杯精致的骨瓷茶杯,正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浮沫。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那一双深邃眼眸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挑剔、冷漠,以及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从言洛心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扫过简单的牛仔裤T恤,最后定格在她怀里那个旧玩偶熊上,眉头瞬间蹙起,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你就是言洛心?”
江母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浸**门多年沉淀下来的威严和疏离,每一个字都透着冰碴子般的冷意。
“是我,伯母您好。”
言洛心不卑不亢地点头致意。她没打算叫“妈”,这关系太荒谬。
“伯母?”
江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充满讽刺的弧度,
“看来,你对自己的身份,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她放下茶杯,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花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说说吧,用了什么手段,让我那个一向冷静自持的儿子,做出闪婚这种荒唐事?还是说,”
她眼神陡然锐利,如同冰锥,“你趁他失意,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逼他就范?”
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指责,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言洛心心底的火气“腾”地一下就冒了上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迎上江母那挑剔而冰冷的目光,声音清晰,一字一句地反驳:
“江夫人,首先,您的儿子江其珩先生,是一个心智健全、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他用不着任何人强迫,更轮不到我来强迫。”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穿透力,
“其次,如果您认为我‘配不上’您的儿子,那只能说明两件事:第一,您儿子的眼光可能确实不太好;第二,他做事足够冲动。毕竟,”
她微微停顿,目光毫不闪躲,“昨天在婚姻登记处,是他自己点头,攥着我的手,把证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