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宿舍内。
陆野盯着桌上那瓶黄桃罐头发呆，罐头上还贴着友谊商店的价签。
他在食品柜台前徘徊了半天，第一次看中的是进口巧克力，但八块钱的铁盒太扎眼，她肯定不收。
第二次选了蜂蜜蛋糕，又怕放久了不新鲜。
最后挑中这瓶黄桃罐头，货架上明明有更便宜的桔子罐头，只要两块二。
“哐当。”宿舍门被推开，张劲哼着歌，手里晃着一盘张学友的磁带，“啪”地拍进录音机里，按下播放键。
《吻别》的前奏响起，他跟着节奏晃着脑袋，一转头看见陆野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嗤笑一声，两步跨过去，一把抢过罐头在手里抛着玩。
“又给那打工妹送温暖？这月第几回了？昨天红烧肉，今天又罐头……你当喂猫呢？”
陆野皱眉，伸手抢回来：“她叫姜晚舟。”
张劲拖过椅子反坐，胳膊搭在椅背上：“行，姜晚舟。所以你们现在啥关系？你俩牵过手没？”
陆野耳根发红：“……牵过。”
“啪！”张劲拍了一下大腿，“那不就得了！发夹收了，手给牵了，你还天天送吃送喝，放琼瑶剧里早该私定终身了！”
见陆野欲言又止，他歪着头追问：“可她要真对你有意思，能连句准话都不给？”
他凑近陆野，一字一顿，“兄弟，你不是被钓了吧！”
“什么钓？说的这么难听。”
“钓凯子啊！”张劲翻了个白眼，“你一个23岁处男，懂啥？人家打工妹精着呢！”
陆野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从小是孤儿，吃过很多苦。”
“苦？打工妹谁不苦？”张劲顺手抓起桌上的瓜子嗑起来。“你看看宿舍楼下，多少农村来的姑娘，巴不得找个大学生嫁了改命！可她呢？”
张劲掰着手指算，“你送东西她照单全收，你表白她装听不懂，你一靠近她就躲。这手段，绝了！”
窗外传来一阵笑声，楼下一对情侣手牵手走过，两人不时相视而笑。
张劲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瞧见没？正经谈对象的，就该像他们这样腻歪。”
“你再看看姜晚舟，”他捏着嗓子学她的话，“陆野，我们不合适。”
陆野腾地站起：“她不一样...她宁可摆地摊被工商追，也不图我什么！”
张劲愣住，随即咂舌：“高啊！明明能靠你过好日子，偏要自己拼命。这不就是让你又心疼又愧疚，更死心塌地？”
他拍拍陆野肩膀，“听哥一句，这姑娘要么真傻，要么…”他点点脑袋，“这儿不简单。”
陆野没理他，抓起罐头就往外走。
“哎！你去哪儿？”
“给她送罐头。”
张劲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气：“十全九美的男人，偏偏栽在一个打工妹手里……”
他摸了摸下巴，忽然咧嘴一笑，“不行，我得找机会，去看看这姜晚舟到底长什么样。”
陆野抄近路穿过小树林，远处地摊前那抹纤细的身影让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姜晚舟正蹲在地摊前，就着昏黄的路灯翻看从废品站捡来的报纸。
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股票代码：恒通银行、万居地产、S源实业、S联贸、圳通股份。
这些在后世金融教科书上被反复提及的“老五股”，此刻就鲜活地印在1993年的《证券时报》上。
上面那些数字让她心跳加速，万居地产的股价又涨了。
重生前，她是一家私募基金的分析师。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支万居地产股，会在未来三十年里翻上百倍。而现在，它每股才12块钱。
她咬着铅笔头，在账本上反复计算：
买一手万居地产（500股），每股12块，至少要6000元。
开户保证金5000元，佣金加印花税又要几百...
S市的证券交易点，听说每天天没亮就排起长队。可她连开户的资格都没有。
93年的规定，个人开户要凭本地身份证或单位介绍信，她一个刑满释放的外来妹，哪来的门路？
现在，柜台交易正在向电子化过渡，机会转瞬即逝。
她所有积蓄加上地摊收回的本钱，总共2473.8元，还差得远。
这些在后世被称为“时代红利”的机会，此刻就摆在面前，她却被现实困住。
“要是能凑够钱...”
陆野走到巷口时，正看见姜晚舟在地摊前看报纸，连他走近都没察觉。
“姜晚舟。”他唤道，把黄桃罐头递过去，“给你带的。”
陆野瞥了一眼报纸上面的股票行情：“你在看证券交易所的报价？”
“随便看看。”姜晚舟把报纸塞进布袋，伸手接过罐头。
陆野蹲下身靠近她：“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摆摊时听客人聊起，说能赚钱。”
“确实能赚。”
陆野没察觉异样，他犹豫了一下，“不过这些需要专业知识，你要是真感兴趣...”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没问过她的学历。
陆野斟酌着问道：“你之前读到高中了吗？”
“初中毕业。”姜晚舟顿了顿，“后来在监狱里，跟着广播自学过高中课程。”
监狱里的广播确实会放一些教育节目。这个解释既能说明她知识水平的来源，又不会引人怀疑。
原主李小芳只有初中文化，但她自己却是金融专业本科学历。她对股票K线图的熟悉，早已融入日常。可这些不该是一个初中毕业的小保姆能懂的。
“我们学校有成人教育。”陆野连忙说道，“你要是想读，我认识夜校的老师，可以帮你问问特殊情况怎么报名。”
姜晚舟拿着罐头站起身：“再说吧，得先攒够学费。”
她轻轻晃了晃水果罐头：“帮我开一下。”
陆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用力一拧，“咔”，密封的金属盖轻响，黄桃甜腻的香气溢出来。
“给。”他递回去，“现在吃吗？”
姜晚舟没接，从布袋里摸出一个小铁勺给他：“一起吃。”
陆野舀起一勺黄桃递过来：“你先。”
姜晚舟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住勺子上的果肉。
陆野喉结动了动：“……甜吗？”
她舔了下唇角：“你尝尝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