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中时，星辰已经错落于天上。两名侍女正在搬一株艳丽的花。
“少姬”，“少姬”。
“这是什么花，哪里来的？”寰姬打量着，这手掌一般大的花瓣，一瓣瓣往外层层舒展，紫霞一样的颜色，纹络叶脉也如水波一样荡漾，美的让寰姬挪不开眼。
“回少姬，这是大公子傍晚让卫兵送来的，说是天池山边偶然所得，瞧着好看，移栽来供少姬赏乐。”
寰姬看着这娇艳欲滴的不知名的花，完全被吸引了。
“只是，大少爷说这花受不得寒，需得用天池的温泉水养护，夜间也需搬到内室。”
“不妨事，我房内暖，搬到我床榻边吧！”
寰姬拎着裙摆，碎步跨上台阶，不等阿茵反应，便自己推开了门，示意那二名侍女将花移入。
已经深夜，寰姬还托着腮注视着这花。
“浣鹿，奇花，这些从未见过的东西，竟都是天池所产？”
她自言自语的絮叨着，期盼着跟随长兄去探天池的一天。
迷迷糊糊中，寰姬又一次入了那女子身，重复了一次女子偷学禁术的情景。
醒来后，天才微微亮，寰姬却没了睡意，揉了揉眼睛就要下床。
“少姬睡得可还安稳？”
五娘的声音传来，寰姬有些措不及防。
“五娘守了整个后半夜吗？”
“是，老奴遵大公子的嘱咐，会夜夜伴少姬安眠。”
五娘起身掌了灯，佝偻的身子在烛光的映射下，于红墙上投下了诡异的影子。
“可是又做噩梦了？不妨与老奴讲讲。”
寰姬收了看着她影子的视线，抿了一个心累的微笑，
“好想知道那女子是谁啊，为何纠缠于我。”
寰姬将二人偷偷潜入域阁偷禁术，女子强行修炼之事，与术妪细细道出。
“少姬，听了你这多段未衔接连贯的梦境，依老奴所见，纠缠你的不是这女子。”
“那是什么？”
“怕是这禁术。”
“五娘是说，这羊皮子？这羊皮子上的内容？”
“是的少姬。不论因生因死，其中福祸，皆是由这羊皮子引起。少姬可还记得这上面写了什么？”
寰姬无奈的摇摇头，“不曾看清过一字。”
“看不清一字？”五娘话接的紧，声音也提高了，看到寰姬以疑惑的眼神盯着自己，又忙笑着安抚她：“不妨事。倒是验证了老奴的猜测。这缠上身的羊皮子，定不会被少姬轻易破解，老奴会想办法。”
两人聊了许久，天色渐亮。
今日是个晴天，阿茵正抱着寰姬的被褥拿去院中晾晒，院门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少姬，大公子请您过去。”
“这便去。”正挽着头发的寰姬对着那人回了一声，披了外袍子便跑去了正殿。
“幺妹，好消息，你长嫂天还未亮便请天时婆子算了，今日便是那瘟云退散的好日子！”
“真哒！”寰姬激动的踮着脚，晃着泽煜的衣袍，“长兄现在便带我去吧！”
泽煜摸了摸她的头，“好，这次天晴会有三日之久，入一趟天池不易，我们三天后再回来。你且去收拾一下随身包裹，一刻钟后我们出发。”
一行人靠近天池山，寰姬坐在小小的轿厢中四处张望，她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又穿过了两个村子和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林子，寰姬突然感受了天幕般的压迫感。
往前望去，像是拔地而起的密布的乌云，就那样矗立在眼前。马队停下了，寰姬还在伸着脑袋往上看。
“脖子酸吗？”泽煜坐在马上轻轻摇着踏退到寰姬小轿子前。
“这便是天池山吗？”
“是了。这山可曾见过？”
寰姬摇摇头。
泽煜下垂的睫毛透漏出了他一瞬间的失望，却一个抬眉，马上又散去。
“幺妹坐我马吧，后面山路轿子不便走。”
寰姬下了轿子，因着幼时在几个婆子那听说过，传闻中天池山瘟气专吃未成年的少童，她今日特意将自己包裹的严实，像一颗鱼丸子，只露出了一张粉白的脸。
崎岖蜿蜒，卫兵们在前开路。寰姬坐在泽煜身前，紧紧抓着马鞍，摇头四顾。
“怎么不见那奇花呢？”她好似自言自语的问着。
“什么？”
“哦，我在想怎么不见昨日长兄送我的那种花。”
泽煜微滞，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昨日那盆花竟还在她心间盘踞着。
那花本就不是天池山的，而是崔五娘自药阁里按古方培育得来，本只是借着昨日觅得浣鹿的由头，合时宜的放在她床前。
此花能悄然松懈他人的心防，是道行高深的术士博取信任、操控情绪的绝佳帮手，只是近百年来已经鲜有人再能培育出，故而世人不曾见过。
“或许，不在我们今日走的这条路上？”
“嗯，这么大的山，那花定是可遇不可求的。”寰姬从未怀疑过长兄的任何话。
日头已经攀至中天，此刻正是阳气最盛之时，一行人行至了半山腰，天池山的全貌已经无法窥探，放眼望去皆是苍翠山峦。
泽煜跃下马背，将寰姬抱下。她双足刚刚触到地面，便蹙起眉头，从她鞋底传来的温热感，竟然有种莫名的熟悉。
“这山体，好似春末的暖风。”
“我们在这扎了营子，幺妹不妨近处转转，看看可有什么喜欢的，告诉长兄，我会带回你小院。”
泽煜缠着手臂上松掉的帛缠，勒紧系好，拿起弓箭试了试弦，又吩咐道道：“术妪跟着少姬，务必护其周全”，转头换了温和的语气对寰姬道：“若遇到蛇虫精怪，她自有办法。”
一老一少在前面走着，阿茵背着篓子跟在后面，篓子里是寰姬的纸墨和吃食。
许是众人扎了营子，虫怪不敢靠近，三人走了几百步都不曾见一个活物。
一个花纹斑驳的大石上，三人坐下稍作休息，崔五娘将自己的自己的拐木平稳的靠在身边。
寰姬好奇的看着这拐木，没忍住便摸了上去。
“五娘，虽说术妪多扶拐，可这木这么沉，为何不选个轻便的？”
“这是老奴家传的，因百年前宗亲随灵潇族长征战，于天时地利的谋算中，辅佐翱衣族打了胜仗，便赐了这花梨杖。”
百年前的那场征战寰姬有所耳闻，当年翱衣族还是一个夹缝中求存的弱族，被他族围堵于山中时，有一奇女子为族中求了雨，不仅扑灭了山火，还泄下洪流溃退了他军，灵潇族长封其为圣女。
“那籍中所记载的求雨圣女，可是五娘的先祖？”
“不不，老奴家祖虽于术法上有所造诣，却远远比不得圣女那一支，她们才真的是承接天意之女。只是可惜，断了血脉。”
话一出口便意识到多言，崔五娘立刻堆起了笑，熟稔地转开了话头：“少姬可休憩好了？老奴陪您再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