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1 / 1)

龙萧回来那天,南京下了场初夏的雨。向美美正在实验室给薄荷做耐寒性检测,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龙萧的消息:“在你楼下,带了雪山特产。”

她手里的移液器“啪”地掉在操作台上,蓝色液体溅了白大褂一片。没等同事反应过来,她已经抓着钥匙冲出门,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得像面小旗。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次第亮起,到三楼时,她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是龙萧感冒时常有的动静。心猛地一揪,跑得更快了,最后几级台阶几乎是跳下去的。

单元门被推开的瞬间,雨丝扑了满脸。龙萧就站在雨里,军绿色作训服湿透了,裤脚还沾着泥,肩上的背包带勒出深深的红痕,怀里却紧紧抱着个密封箱,像抱着块滚烫的烙铁。

“你怎么不避避雨?”向美美冲过去想拉他,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

他的怀抱带着雪山的寒气,却烫得惊人。作训服的布料硬邦邦地硌着她的脸,混着雨水、汗水和薄荷的清苦,像把积蓄了三个月的思念,狠狠砸在她心上。他的手臂收得极紧,勒得她肋骨发疼,却让人舍不得挣开——这力道里藏着多少雪山夜巡的孤独,多少对着视频屏幕的辗转,她不用问也知道。

“想死我了。”龙萧的声音埋在她颈窝,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压抑不住的颤。胡茬扎得她皮肤发痒,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出来,砸在他湿透的肩章上。

雨越下越大,两人就站在雨里抱着,像两株在暴雨里紧紧缠绕的植物。向美美抬手去摸他的脸,才发现他颧骨上有道浅浅的疤,结着新掉的痂。“怎么弄的?”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巡诊时被冰棱划的,”龙萧蹭了蹭她的头发,语气轻描淡写,“早好了,就留个纪念。”他突然松开她,眼睛亮得吓人,“快来看我带了什么。”

密封箱打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清凉味混着雨水漫开来——里面是株连土带根的雪山薄荷,根系上还缠着冻成块的黑土,叶片却绿得发亮,甚至顶着朵小小的紫花。“在哨所最高的山坡挖的,”龙萧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花瓣,“零下四十度还开花,比我们培育的品种野多了。”

向美美盯着那株薄荷,突然踮起脚尖,狠狠吻住他。

雨珠砸在两人脸上,混着唇齿间的温度。这个吻不像离别时带着克制的疼,也不像初见时带着试探的甜,而是带着山洪暴发般的汹涌,把三个月的思念、担忧、牵挂全揉在一起。龙萧的手扣着她的后颈,力道大得像要把她嵌进骨血里,舌尖尝到的雨丝是咸的,他的眼泪是热的,只有那若有似无的薄荷香,清醒得像个旁观者,见证着这场迟来的爆发。

“楼上……楼上说。”向美美喘着气推开他,脸颊红得能滴出血。

龙萧却不肯放,又啄了啄她的唇角,像要把这三个月的空缺全补回来。“急什么,”他笑着抹了把脸上的水,露出两颗小虎牙,眼里却闪着水光,“让雨再见证会儿。”

他抓起她的手,塞进自己湿透的作训服口袋里,那里有个小小的硬物硌着。“给你的,”他低头看着她,睫毛上的水珠像碎钻,“在银匠铺蹲了三个晚上才打好。”

是枚戒指,银戒面上錾着两株缠绕的薄荷,一株长在雪山上,一株生在巷弄里,根须在底下紧紧交缠。向美美刚套上手指,就被他拉着往楼上跑,密封箱被他单手举着,在雨里划出道绿色的弧。

楼道里,两人的脚印混着泥水一路延伸。到家门口时,龙萧突然把她按在门上,又吻了下来。这次的吻带着屋檐下的喘息,带着对干燥衣物的渴望,带着“终于到家了”的踏实,比雨里的那个多了份绵长的笃定。

“薄荷……”向美美想说阳台的薄荷该浇水了,却被他用吻堵了回去。

“它们等得起,”龙萧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滚烫,“我等不起了。”

门“咔哒”一声开了,两人跌跌撞撞地进去,密封箱被小心地放在玄关,像个神圣的仪式。雨还在下,屋里的薄荷却在雨声里轻轻摇晃,仿佛早已知道,那个带着雪山寒气的人,终于把整个春天,都带回了这个小小的家。

向美美是被自己的惊呼声吓醒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片模糊的亮,龙萧均匀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她猛地坐起身,后背全是冷汗,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口,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像要撞破肋骨。

又是那个梦。

高中时总做的,香樟树下,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少女,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手里埋着什么东西。风一吹,香樟叶簌簌落,就是看不清脸。那时她只当是压力太大,考上大学后就再没梦见过,怎么今晚突然又冒出来了?

而且……这次不一样。

梦里的少女慢慢转过身,肚子竟高高隆起,像揣着个圆滚滚的气球。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张脸,就听见刺耳的刹车声——一辆大货车从巷口冲出来,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然后……然后她就吓醒了。

“怎么了?”龙萧被她的动静弄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伸手摸到她冰凉的手,“做噩梦了?”

向美美点点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那个香樟树的梦,又回来了。”

龙萧的动作顿了顿,清醒了些:“就是你高中说过的,总有人在树下埋东西的那个?”他往她身边凑了凑,把被子往她身上拉了拉,“别怕,我在呢。”

“可这次不一样,”向美美攥着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个女生……她怀孕了,还有辆货车冲过来,特别真实。”

龙萧沉默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你高中是不是说过,那棵香樟树在老街?就是你爷爷药铺对面那条巷子里的?”

“嗯。”向美美点点头,“小时候总在那树下玩,后来爷爷说那树有点邪性,不让我去了。”

“明天我陪你回去看看?”龙萧的手指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说不定是最近太累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看你,为了薄荷杂交实验,天天泡在实验室,脑子都没歇过。”

向美美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薄荷皂角香,心跳慢慢平复下来。月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轮廓柔和,让人莫名安心。“可能吧,”她叹了口气,“就是那画面太真了,吓得我腿软。”

龙萧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别怕,有我呢。实在不行,明天我们去拜拜你爷爷的药神牌位,让老神仙给你驱驱邪。”

他故意说得轻松,指尖却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像在传递力量。向美美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又闪过梦里的画面——香樟叶落在孕妇的白裙子上,货车的远光灯像两团火……她忽然打了个寒颤。

“睡吧,”龙萧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放得很柔,“我陪着你,不做噩梦了。”

后半夜,向美美没再睡着,就睁着眼睛看窗帘上的树影。龙萧的呼吸很稳,手臂一直牢牢环着她,像道坚固的屏障。她想起高中时做这个梦,醒来总是一个人,抱着枕头坐到天亮,而现在,身边有了个能让她攥紧的温暖的手。

天快亮时,她终于有了点睡意。迷糊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香樟树下,只是这次,龙萧牵着她的手,站在离少女不远的地方。他指着地上的土坑,轻声说:“你看,她埋的是薄荷种子呢。”

货车的声音很远,像被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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