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残光(1 / 1)

毁灭的光芒,带着焚尽一切的炽热与神圣的威压,无情地吞噬了叶行。

在那一刹那,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没有想象中的剧痛——或者说,那超越极限的高温在触及他身体的瞬间,似乎就将他所有的痛觉神经彻底摧毁了。视野被纯粹、灼目的白所占据,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被巨大的冲击和灼热瞬间撕扯、吹散。他感觉自己像一张脆弱的纸片,被投入了熔炉的核心,身体在光芒中分崩离析,化为最原始的粒子。

“结束了吗……”这是他意识沉入黑暗深渊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中的一瞬,也许是一瞬中的永恒。

一丝冰冷的触感,如同细针般刺入叶行混沌的意识深处。

是水?冰冷的、带着泥土腥味的水滴,正一滴、一滴地落在他滚烫的脸颊上。紧接着,是全身如同被无数烧红钢针反复穿刺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强行将他从濒死的虚无中拖拽回来。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呻吟从叶行喉咙深处挤出。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一片模糊,被一层粘稠的血污和水汽覆盖。他眨了眨眼,更多的血水混合着泥浆从额角流下,带来一阵刺痛。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艰涩地开始转动。

他没死?

这个认知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冲撞着他麻木的大脑。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一股钻心的剧痛立刻从双臂蔓延至全身,让他眼前又是一黑,差点再次昏厥过去。他想起来了,双臂在格挡执刑者那一肘时,骨头肯定裂了,甚至可能断了。胸口也闷得厉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上方浓密、湿冷的树冠缝隙,灰蒙蒙的天空透下微弱的光,预示着黎明将至。他正躺在一片狼藉的腐叶和泥泞之中,身下是一个巨大的、边缘呈焦黑色、散发着强烈硫磺和臭氧味的浅坑。坑底的泥土和岩石呈现出诡异的玻璃化状态,还在微微冒着白烟——这正是那毁灭性的圣焰光球留下的印记!而他,就躺在这致命攻击范围的最边缘,差一点点就被彻底吞噬!

“怎么回事?”叶行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巨大的困惑。他最后的记忆是被光球正面击中,那种毁灭性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让他活下来,更不可能只是躺在这边缘地带。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勉强抬起头,向坑外望去。

然后,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距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那个穿着深灰色宗教长袍、象征着死亡与净化的教会执刑者,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倒在地上!

执刑者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他面朝下趴着,兜帽歪斜地滑落,露出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灰色短发和半张棱角分明、此刻却写满了极致痛苦和扭曲的脸。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涣散,失去了所有神采,嘴角淌出粘稠的白沫和一丝暗红色的血迹。那身象征着庄严与力量的长袍沾满了污泥和落叶,显得无比狼狈。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胸前那枚熠熠生辉的四芒星徽章,此刻黯淡无光,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他死了?还是……失去了意识?

叶行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更深的不解和恐惧。是谁?是谁在最后关头救了他?并且瞬间重创了如此强大的执刑者?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濒死小兽般的痛苦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从叶行侧后方传来。

叶行艰难地扭过头。

在几丛被冲击波摧残得东倒西歪的灌木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蜷缩在湿冷的泥地上。

是那个少女!

她背对着叶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凋零的落叶。她那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毫无血色,甚至透着一层死寂的灰败。紧抿的嘴唇被咬出了血痕,鲜血混合着冷汗不断从她额角滑落。她的身体紧绷到了极致,似乎在承受着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每一次微弱的呻吟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她的状态比在空地上时更加糟糕!右腿的伤口似乎彻底崩裂了,鲜血染红了大片裤腿,甚至在她身下的泥地上洇开了一小片暗红。左肩的伤处也在剧烈起伏,显然伤势进一步恶化。

而在她蜷缩的身体前方,那个染血的金属匣子——那个被称为“容器”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泥泞中。匣子表面的复杂花纹黯淡无光,没有任何异状,仿佛刚才那毁灭性的战斗与它毫无关系。

叶行瞬间明白了!

是她!在最后那千钧一发之际,是这个重伤濒死的少女,不知动用了何种手段,在执刑者全力攻击、精神高度集中而防御相对薄弱的瞬间,对他发动了致命的干扰或袭击!这才导致执刑者失去了对光球的精准控制,让光球提前爆发或偏移了方向,同时也让执刑者自身遭受了可怕的反噬!

代价,就是她此刻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状态!她显然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才换来了这同归于尽般的一击!

震惊、复杂、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激,还有更深的警惕,瞬间涌上叶行心头。她为什么要救自己?仅仅是为了利用自己拖住敌人?还是……另有原因?

“呃……咳……”少女的身体猛地一颤,又是一口鲜血从嘴角涌出,她的气息更加微弱了,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叶行看着少女濒死的模样,又看了看不远处生死不知但显然也失去了威胁的执刑者,一个无比现实的、紧迫的问题摆在了面前:接下来怎么办?

留在这里就是等死!无论是守密人队长,还是教会的其他追兵,随时都可能循着踪迹追来!以他现在的状态,加上一个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少女,面对任何一个敌人都是死路一条!

逃!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叶行咬着牙,忍受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用还能勉强发力的左臂和腰腹力量,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从泥坑边缘向外爬。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和灼伤的皮肤,冷汗混合着血水不断滴落。他爬过焦黑的土地,爬过凌乱的灌木,终于靠近了蜷缩的少女。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少女的肩膀。

少女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刺猬,灰蓝色的瞳孔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丝濒临崩溃的警惕。她似乎想挣扎,却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能……能起来吗?”叶行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每说一个字都感觉肺部在燃烧。

少女看着他,眼神涣散而迷茫,似乎无法理解他的话,或者说,她的意识已经游离在崩溃的边缘。她只是发出了一声更加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呻吟,眼神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她不行了。别说走,连爬都做不到。

叶行的心沉了下去。丢下她?她刚刚救了自己一命(尽管目的不明),而且她带着那个“容器”,是所有人的目标,丢下她,追兵或许会优先追踪她,自己反而可能获得一线生机……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

然而,当他看到少女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感受到她身体传递过来的微弱颤抖和冰冷温度时,另一个念头却更加顽固地冒了出来:她救了自己,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把她留在这里,无异于亲手将她送入地狱,或者更糟,让她落入守密人或教会手中。

“该死!”叶行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内心的挣扎如同两股力量在撕扯。最终,一种近乎本能的、混杂着偿还恩情和利用价值的复杂心理占据了上风。他不能丢下她!至少,不能让她毫无价值地死在这里,或者成为别人追捕自己的线索!

他深吸一口气,牵动胸口剧痛,差点再次咳出血来。他强忍着,用相对完好的左臂,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穿过少女的腋下和膝弯。少女的身体轻得惊人,如同羽毛,却又冰冷得可怕。当她被抱起的瞬间,身体因为剧痛而本能地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叶行自己也疼得龇牙咧嘴,双臂的剧痛让他几乎脱手。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将少女半抱半拖地架了起来。少女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艰难地环顾四周。执刑者依旧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如同一个被遗弃的破败雕像。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晨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不知名鸟类的啼鸣。

不能再犹豫了!

叶行拖着几乎报废的身体,架着昏迷不醒的少女,踉踉跄跄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与来路垂直、看起来更加幽深茂密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如同在泥沼中跋涉,每一步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剧痛和肌肉撕裂的呻吟。少女的重量虽然轻,但对此刻的他来说,却如同背负着一座大山。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泛起黑雾,全凭一股顽强的求生意志在支撑。他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们穿过一片低矮的荆棘丛,叶行的裤腿被划破,留下道道血痕。前方出现了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洼地,中央有一小片浑浊的水洼,周围长满了茂密的蕨类植物和高大的石块。

就在叶行体力即将耗尽,准备找个地方稍微喘息一下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叶行耳中炸响的枯枝断裂声,突然从他们左前方的密林中传来!

叶行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他架着少女,身体因为紧张和剧痛而微微颤抖,目光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茂密的林木在黎明的微光中显得影影绰绰,如同潜伏的巨兽。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似乎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还是……追兵?

叶行不敢赌。他死死咬着下唇,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小心翼翼地、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架着少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旁边一块巨大的、布满苔藓的岩石阴影处挪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就在他即将隐入岩石阴影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远处林间一闪而过的、某种金属的冰冷反光!那反光的形状……隐约像是一只荆棘缠绕的眼睛!

守密人!

冷汗瞬间浸透了叶行冰冷的后背!他们真的追上来了!而且,离得如此之近!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少女,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这具濒临极限的残破身体。

前有未知的守密人搜索队,后有随时可能苏醒或追来的教会执刑者(如果他还活着),带着一个重伤员,身负重伤,体力耗尽……这几乎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路!

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石,将少女的身体尽可能藏在阴影深处,自己则屏住呼吸,如同石雕般僵立不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对方没有发现他们,或者……祈祷奇迹的再次降临。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奇迹,从来不会眷顾弱者。

黎明的微光艰难地穿透密林,却驱不散这亡命路途上越来越浓重的绝望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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