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归巢之雨(1 / 1)

冰冷的暴雨如同亿万根钢针,无情地刺穿着狼藉的战场,冲刷着泥泞、血污和死亡的气息。守密人队长蜷缩在浑浊的泥水里,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痉挛都显得更加微弱和僵硬。他咽喉要害处那一点被深蓝冰晶洞穿的孔洞,边缘覆盖着厚厚的白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周围皮肤蔓延。青紫色的血管在霜层下如同扭曲的蚯蚓,清晰可见。他仅存的右眼圆睁着,瞳孔涣散,充斥着极致的痛苦和迅速弥漫的死灰色,喉咙里只能发出断续的、被冰寒彻底堵塞的“嗬…嗬…”声,每一次艰难的抽气都像是破风箱最后的哀鸣。他那双曾经燃烧着怒火和掌控一切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迅速消逝的生命力。他徒劳地蹬踏着泥水,却连挪动一寸都做不到,彻底成为暴雨中一具等待终结的残骸。

叶行趴在冰冷的泥泞里,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血爪溃散后的空虚感如同深渊,将他残存的力量彻底吞噬。双臂软垂,骨头断裂处传来钻心的痛楚,胸口闷得像压着巨石。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泥污和血渍,带来刺骨的寒意,也让他昏沉的意识获得了一丝短暂的、带着剧痛的清明。

追兵……随时会来!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醒了叶行濒临熄灭的求生欲。他艰难地侧过头,雨水模糊的视线扫过几米外那个蜷缩在断树残桩旁、气息微弱的少女,最终定格在泥水中垂死挣扎的守密人队长身上。

不能留活口!

叶行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决绝。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仅靠左肘和腰腹的力量,在泥水中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向着守密人队长爬去。泥浆灌入口鼻,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耗尽他仅存的意志,断裂的右臂在拖行中带来无法忍受的剧痛。

当他终于爬到守密人队长身边时,对方似乎感应到了他的靠近。那只仅存的、布满血丝和冰霜的右眼,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聚焦在叶行沾满泥血、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脸上。

守密人队长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叶行凑近了些,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对方冻僵的脸上。

“……嗬……你……”守密人队长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却带着一种濒死的、扭曲的嘲弄,“……知道……你的力量……是哪里来的吗……?”

叶行爬行的动作微微一顿,赤红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守密人队长仿佛捕捉到了他这一瞬的波动,涣散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挣扎着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那个……少女……手里的……匣子……嗬……是用来……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这股力量……不该……存在……这个世上……”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带着一种诅咒般的森然,“……它只会……给你……和你身边的人……带来……灾祸……无穷无尽的……灾祸……嗬……”

冰冷的雨点砸在叶行的脸上,混合着泥水滑落。守密人队长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低语,钻入他的耳中,带着死亡的气息和未知的恶意。

叶行沉默地看着地上这具濒死的躯壳,看着他眼中那扭曲的怨毒和一丝仿佛洞悉了某种真相的嘲弄。力量来源?匣子的秘密?灾祸?这些字眼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涟漪,但瞬间便被更汹涌的冰冷现实淹没。

他缓缓抬起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五指张开。体内那沉寂的、狂暴的力量早已枯竭,但他眼中却燃烧起一种更加冰冷的、属于他自己的决绝。皮肤之下,那些黯淡的暗红色纹路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浮现出微弱的红光!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暗红光芒,艰难地在他左手掌心凝聚,勾勒出一个极其虚幻、仿佛随时会溃散的血爪雏形!

“说完了吗?”叶行的声音嘶哑而平静,穿透密集的雨声,如同冰冷的刀锋,“我早已孤身一人。”他的目光扫过守密人队长那张因痛苦和冰寒而扭曲的脸,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我不惧你的诅咒。”

话音落下的瞬间,叶行眼中寒光爆射!他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驱动着那虚幻脆弱的血爪雏形,朝着守密人队长被冰霜覆盖的咽喉要害,狠狠刺下!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冰块的声响。

那虚幻的血爪,如同烧红的烙铁,毫无阻碍地刺入了被极致寒气冻结的咽喉!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股被高温瞬间汽化的白烟混合着冰屑升腾而起!守密人队长身体猛地一僵,仅存的右眼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瞳孔彻底放大、涣散。喉咙里最后一丝“嗬嗬”声戛然而止。

叶行的手无力地垂下,掌心的血爪虚影如同被雨水浇灭的余烬,彻底消散无踪。他剧烈地喘息着,趴在冰冷的泥水里,冰冷的雨水不断灌入他因喘息而张开的嘴。他看着守密人队长彻底失去生息、迅速被雨水覆盖的尸体,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更深沉的、对那番诅咒般话语的凝重。灾祸的引信……钥匙孔渗出的毒血……这些词如同冰冷的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底。

解决了。最大的威胁暂时解除。

他再次艰难地侧过头,望向断树旁的少女。暴雨依旧疯狂地冲刷着她苍白的脸,长长的睫毛紧闭着,沾满了水珠。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的起伏微不可察。怀中的金属匣子在雨水的冲刷下沉默着,冰冷的金属外壳反射着惨淡的天光,仿佛一个蛰伏的、不祥的秘密。

追兵随时会循迹而至!必须立刻离开!回到那个唯一能称之为“巢穴”的地方!

叶行咬紧牙关,忍受着非人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再次如同蠕虫般,在泥泞中一点一点地挪向少女。每一次拖动身体,都感觉内脏在移位,断裂的臂骨在相互摩擦。这一次,他心中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带她走!回到那个破旧、狭窄却暂时安全的公寓!那是风暴中唯一可以喘息的孤岛!

当他终于挪到少女身边时,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他强撑着,用还能勉强发力的左臂,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穿过少女冰冷僵硬的腋下。少女的身体轻得惊人,却又像一块刚从冰河中捞出的寒玉,刺骨的寒意透过湿透的衣物直透骨髓。他顾不上少女怀中那个沉甸甸、透着不祥气息的金属匣子,也顾不上她身体因剧痛而本能地痉挛和喉间溢出的、微不可闻的痛苦呻吟。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以一种极其别扭、几乎要将他残破身躯撕裂的姿势,将少女半抱半拖地勉强架了起来。少女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湿冷的发丝紧贴着他的脖颈,微弱的呼吸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极地深渊的冰冷气息,拂过他同样冰冷的皮肤。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们,仿佛天公用尽全力在洗刷这片森林里发生的一切罪恶痕迹。泥泞的地面变得更加湿滑难行。

叶行拖着几乎报废的身体,架着昏迷不醒的少女,如同两个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残魂,踉踉跄跄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森林边缘、他记忆中那个破旧公寓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骨头摩擦的剧痛和肌肉撕裂的呻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栽倒。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冲刷着他们留下的所有血迹和足迹,泥泞忠实地掩盖了他们的行踪,浓密的雨幕成了天地间最厚重的帷幕,将他们亡命的踪迹完美遮蔽。

森林仿佛没有尽头。倒塌的树木、盘根错节的藤蔓、湿滑的苔藓,都成了难以逾越的障碍。叶行全凭一股回到“巢穴”的执念在机械地挪动脚步,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在短暂的清醒间隙,他强迫自己辨认着模糊的方向,避开可能留下明显痕迹的开阔地,在茂密的灌木丛和倾倒的巨木阴影下穿行。怀中的少女如同一个冰冷的负担,她的每一次无意识的颤抖,怀中金属匣子那冰冷坚硬的触感,都在提醒着他守密人队长临死前的诅咒——灾祸的引信。但他别无选择。

时间在痛苦和雨声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跋涉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充满痛苦的世纪,也许只是绝望的片刻。当叶行感觉自己的意志即将被无尽的疲惫和剧痛彻底磨灭时,城市边缘那熟悉而陌生的、在雨幕中模糊闪烁的零星灯火,如同海市蜃楼般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他即将枯竭的力量!他低吼一声,咬破了下唇,咸腥的血味混合着雨水涌入喉咙,带来一丝残忍的清醒。他架紧少女,爆发出最后一点潜能,脚步踉跄却坚定地冲出了令人窒息的森林边缘,踏上了被雨水淹没的、通向城市腹地的荒僻小路。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暴雨中投下昏黄而扭曲的光晕,雨水在空旷的路面上汇成湍急的溪流。偶尔有早行的车辆在远处的主干道上飞驰而过,溅起巨大的水花,引擎声瞬间被雨声吞没。叶行如同惊弓之鸟,尽可能贴着建筑物和巷道的阴影移动,避开任何可能被摄像头捕捉的角度。他居住的旧城区,混乱的监控和复杂的地形,此刻成了最好的掩护。

当他终于看到那栋熟悉得如同刻入骨髓的、墙皮剥落、布满锈蚀雨水管道的破旧公寓楼轮廓时,天边已经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厚重雨云过滤的灰白。黎明将至,但暴雨依然统治着世界。

老旧公寓那扇布满铁锈、玻璃破损的单元门,在风雨中发出吱呀的呻吟。叶行用肩膀顶开门,架着少女跌进了那狭窄、散发着浓重潮湿霉味和灰尘气息的楼道。昏黄的声控灯因他们的闯入而闪烁了几下,光线勉强照亮了布满污渍和小广告的墙壁,以及堆放在角落的废弃家具和垃圾。这破败的景象,此刻却让叶行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安全感。

他踉跄着走到自己那扇锈迹斑斑的绿色防盗门前,颤抖着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在湿透的裤子口袋里摸索。冰冷的钥匙沾满了泥水,滑腻异常。他试了几次,才终于将钥匙插进同样冰冷的锁孔。

咔嚓。

门锁打开的轻响,在此刻如同天籁之音,击碎了门外狂暴的风雨世界。

他几乎是撞开了门,架着少女跌进了那间狭窄、昏暗、却无比熟悉的公寓空间。一股混合着灰尘、廉价泡面调料包、旧书纸张、以及长久独居男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他们。

砰!

叶行反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关上了沉重的防盗门。沉闷的撞击声在室内回荡,如同落下的闸门,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斥着追杀、死亡和冰冷雨水的疯狂世界。

安全了……暂时的。

支撑他一路亡命奔逃、如同钢铁般紧绷的意志和残存力量,在这一声门响之后,瞬间彻底抽离。他和怀中的少女如同两袋沉重无比的沙包,失去了所有支撑,同时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叶行脸朝下趴在地上,粗糙冰冷的地面紧贴着他灼伤的后背和脸颊。剧烈的喘息撕扯着他的肺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灼烧般的痛楚,每一次呼气都喷吐出带着硫磺气息的白雾。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断裂的手臂传来钻心的麻木和剧痛,全身的肌肉都在哀鸣,冰冷和虚弱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淹没。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中迅速沉沦,如同坠入无底深渊。

在彻底陷入昏迷前,他最后模糊的、被血色和黑暗占据的视线,艰难地转向身旁。他看到少女同样毫无声息地趴伏在地板上,湿透的黑发如同海藻般铺散开,遮住了她苍白的侧脸。而她怀中,那个染血的、冰冷的金属匣子,此刻正紧贴着她的小腹,在昏暗的室内光线中,沉默地反射着窗外透入的、惨淡的灰白晨光。匣子表面的复杂纹路在阴影中显得更加深邃诡异,仿佛一只沉睡巨兽闭合的眼睑。

窗外的暴雨依旧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发出永不停歇的噪音,如同这个冰冷世界遥远的、单调的背景音。公寓内,死寂弥漫。只有两人微弱的、几乎被雨声掩盖的呼吸,证明着生命的存在。狼藉、血腥、冰冷、死亡的气息,暂时被这方寸之地所容纳,与灰尘和旧物的气息混合,凝固成一曲无声的、充满疲惫与未知的休止符。守密人队长临死的诅咒——“灾祸的引信”、“钥匙孔渗出的毒血”——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镌刻在叶行沉入黑暗前的意识深处,预示着这短暂的安宁之下,涌动着更加深不可测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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