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布满冷汗。
又是那个梦——红衣女子，铜铃声，还有无尽的黑暗。最近这个梦越来越频繁，每次醒来都头痛欲裂，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记忆深处破土而出。
窗外，晨光刚刚爬上窗棂。他轻手轻脚地起床，不想吵醒隔壁的墨临。自从雨夜那场坦白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墨临不再对他隐瞒伤势，而他也不再追问九尾灵血的事。
厨房里，白璃笨拙地生火煮粥。作为狐妖，他本不需要像人类一样进食，但墨临喜欢在早晨喝一碗热粥。这一个月来，他偷偷学会了做饭，虽然水平时好时坏。
“又做糊了？“
墨临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白璃差点打翻锅盖。他转身，看到墨临倚在门框上，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今天的墨临换了一身深蓝色劲装，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额间那道暗红印记在晨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才、才没糊！“白璃嘴硬道，耳朵却不自觉地抖了抖。
墨临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勺子，轻轻搅动锅里的粥：“水放少了。“
白璃撇撇嘴，尾巴无精打采地垂着。墨临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过比上次好。“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白璃瞬间红了耳尖。他低头假装整理衣角，掩饰自己加速的心跳。最近墨临越来越常碰他——揉头发，拍肩膀，甚至偶尔会在他做噩梦时握着他的手直到天明。每一次触碰都像火星落在干草上，在他心里燃起小小的火焰。
“今天要去个地方。“吃早饭时，墨临突然说。
“哪里？“
“青丘山。“墨临放下碗，“我查到一些关于你身世的线索。“
白璃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碗里。青丘山——这个名字莫名地熟悉，仿佛有人在他心底轻轻拨动了一根弦，余音袅袅。
“我...我的身世？“
墨临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破的羊皮地图：“赵无尘地牢里找到的。上面标记了青丘山一处狐族聚居地，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一块玉佩，与白璃腰间那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纹路略有不同。
白璃接过玉佩，指尖刚触到玉面，一股电流般的刺痛便窜上手臂。他“嘶“地一声缩回手，玉佩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了？“墨临皱眉。
“不知道...“白璃甩了甩手，“突然很疼...“
墨临拾起玉佩，仔细端详：“这上面有封印，只有特定血脉才能解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白璃一眼，“吃完就出发。“
青丘山在城南三十里处，山势险峻，人迹罕至。两人徒步上山，沿途古木参天，藤蔓缠绕。随着海拔升高，白璃的心跳越来越快。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都给他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我们以前来过这里吗？“他忍不住问。
墨临摇头：“我第一次来。“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你未必是。“
半山腰处，墨临对照地图找到了一条几乎被杂草完全掩盖的小径。两人沿着小径前行，最终来到一面陡峭的山壁前。山壁上爬满了藤蔓，隐约可见一些奇怪的纹路。
“就是这里。“墨临拨开藤蔓，露出一个古老的石门，门上刻着复杂的符文，中央有一个狐形凹槽。
白璃不由自主地上前，手指抚过那些符文。刹那间，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蓝光，整扇门开始微微震动！
“它...认识我？“白璃惊讶地后退两步。
墨临将玉佩递给他：“试试这个。“
白璃深吸一口气，将玉佩按入凹槽。严丝合缝。
石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向两侧打开。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檀香和草药味。门后是一条幽深的隧道，两侧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萤石，照亮前路。
“跟紧我。“墨临握住白璃的手腕，另一只手捏着一张符纸，警惕地前进。
隧道尽头豁然开朗——那是一个隐藏在山腹中的村落！数十座精致的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中央是一个圆形广场，广场上立着一尊九尾狐石像。虽然到处都积满灰尘，但仍能看出当年的繁华。
“狐族隐居地...“墨临轻声道，“至少废弃了二十年。“
白璃站在广场中央，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与他梦中零碎的片段逐渐重合——红衣女子在广场上跳舞，孩子们围着九尾狐石像玩耍，空气中飘荡着欢声笑语...
“这里...是我的家。“他喃喃自语，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湿润。
墨临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白璃像梦游般走向一座较大的木屋，推开门，灰尘簌簌落下。屋内摆设简单却精致，墙上挂着几幅画像。其中一幅画的是一位美丽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银发小男孩。
“母亲...“白璃颤抖着伸手触碰画像，一滴泪水滑落。
就在这时，屋角的一个木箱突然发出“咔哒“一声，盖子自动打开。白璃走过去，看到箱中放着一本破旧的日记和一个小铃铛。当他拿起铃铛的瞬间，一段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大火，惨叫，一个红衣女子将他推入密室：“璃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然后是漫长的黑暗和等待，直到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传来：“有人吗？救救我...“
年幼的他推开密室门，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类男孩。出于本能，他救了那个男孩，用自己的血为他疗伤...
“墨临...“白璃猛地转身，“是你！那个小男孩是你！“
墨临僵在原地，眼中满是震惊：“什么？“
“我想起来了！“白璃激动地说，“二十年前，有人类攻入这里，屠杀狐族。我母亲把我藏在密室，后来我听到你的呼救声，就...“
墨临的脸色变得煞白。他踉跄后退几步，靠在门框上才没有跌倒：“不可能...那天救我的是...“
“是一只小白狐。“白璃接上他的话，“那就是我！后来我被路过的人类带走，记忆也被封印了。“
墨临的呼吸变得急促，额间的印记开始泛出诡异的红光。他痛苦地抱住头，声音嘶哑：“怎么会这样...我一直在找的恩人，竟然就是...“
白璃上前想扶他，却被一把推开。墨临的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震惊、痛苦、愧疚，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们需要谈谈。“最终，墨临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走出了屋子。
白璃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手中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小心地翻看那本日记，里面记载着狐族的历史和他幼时的点滴。最后一页写着：“人类与妖族积怨已久，大战在所难免。我已将璃儿记忆封印，望他能平安长大。九尾血脉乃我族最后希望，切莫落入歹人之手...“
日落时分，白璃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找到了墨临。他坐在一块青石上，望着远处的夕阳，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我查明了部分真相。“听到脚步声，墨临头也不回地说，“二十年前，除妖盟联合几大家族围剿青丘狐族，声称狐族偷盗婴儿修炼邪术。我父母也在那场屠杀中丧生，但我一直不知道...是狐族先救了重伤的我。“
白璃默默在他身边坐下，尾巴轻轻环住自己的膝盖：“所以我们是...仇人？“
“不。“墨临摇头，“我父母是被人类所害，不是狐族。当时情况很复杂，似乎有人故意挑起人妖矛盾。“
一阵沉默。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你恨我吗？“白璃小声问，“我是狐族，而你...“
墨临突然转身，双手捧住他的脸，力道大得几乎让他疼痛：“我怎么可能恨你？你救了我的命，两次！“他的声音颤抖，“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
白璃从未见过这样的墨临——情绪外露，脆弱而真实。他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看到那双深邃眼眸中翻涌的情感。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呼吸交融在一起。
“我...我不在乎什么仇恨。“白璃鼓起勇气，直视墨临的眼睛，“无论是狐族还是人类，我只知道现在的你对我很重要。“
墨临的瞳孔微微扩大，喉结上下滚动。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墨临猛地松开白璃，迅速起身：“除妖盟的信号弹。他们找到这里了。“
白璃还没从刚才的悸动中回过神来，茫然地问：“怎么办？“
“先离开。“墨临拉起他的手，“我知道一条下山的小路。“
两人借着暮色掩护，悄悄从山后一条隐蔽的小径下山。途中，墨临始终紧握着白璃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他疼痛，却又奇异地令人安心。
回到宅院已是深夜。经历了这一天的情绪起伏，两人都精疲力尽，却又各怀心事，无法入睡。
“喝点酒吗？“墨临突然提议，“我珍藏的桂花酿。“
白璃点点头。两人来到后院的小亭子里，墨临取出一壶酒和两个小杯。月光如水，倾泻在石桌上，为一切镀上一层银辉。
“敬重逢。“墨临举杯，一饮而尽。
白璃也学着喝干杯中酒，立刻被辣得咳嗽起来。墨临轻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慢点喝。“
几杯下肚，白璃的脸颊泛起红晕，眼神也变得迷蒙。他不知不觉地靠在了墨临肩上，银发与墨临的黑发交织在一起。
“墨临...“他轻声唤道，声音因酒意而软糯，“如果...如果我不是狐族，你会不会...“
“不会。“墨临打断他，声音低沉，“你就是你，狐妖也好，人类也罢，都不重要。“
白璃抬头看他，月光下墨临的侧脸如雕塑般完美。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触对方额间的印记：“还疼吗？“
墨临摇头，却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更疼。“
白璃能感觉到掌心下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如擂鼓般震撼着他的灵魂。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交融，唇瓣几乎相贴...
“墨临大人！“一个急促的声音突然从院外传来。
两人如触电般分开。墨临皱眉看向院门：“林沐？“
一个年轻男子匆匆跑进院子，正是墨临的同门师弟林沐。他满脸焦急，看到白璃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师兄，大事不好！除妖盟下了诛杀令，要捉拿一只九尾狐妖！赵师叔已经带人往这边来了！“
白璃的酒瞬间醒了，尾巴上的毛全部炸开。墨临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傍晚。“林沐急切地说，“我偷听到赵师叔说，要在月圆之夜取九尾灵血破除什么封印...师兄，你必须赶快做决定！“
墨临沉默片刻，突然起身：“白璃，收拾东西，我们立刻离开。“
林沐震惊地看着他：“师兄！你这是要叛出师门？为了一个狐妖？“
“他不是普通的狐妖。“墨临冷声道，“他是我的人。“
这句话让白璃心头一颤。他抬头看向墨临，对方也正看着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温柔。
“我去准备马车。“林沐叹了口气，“但师兄，你要想清楚，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墨临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住了白璃的手。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