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火折子被擦亮,重新续上了烛火。
秦徽平静的声音响起:“修真之人,这么怕黑?”
她指尖在渠兆春面前,隔空轻点了一下他的眼睛和耳朵。
“你们不是耳聪目明,感知灵敏?”
渠兆春在暗夜烛火下都能看得出脸红,他低声嘟囔道:“人总会有点小毛病嘛......”
秦徽收回手,没多说什么,只直起身道:“走吧,回去了。”
“嗯?”脸还红着的人也急急跟着站起来,“不查了吗?有了现在这些白骨,或许能再查出和北域有关的线索......”
“不必,”秦徽打断他,“我有更简单迅速的办法,但是,可能需要你再帮忙。”
渠兆春笑了起来,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你只管说!”
秦徽要渠兆春跑一趟血刃楼和北域查探一番,最后确认洛痕以及北域皇室是否参与其中,若能排除嫌疑,便再着重调查季平江的生意与金钱往来。
“即使有灵宝杀器,这案子也需要帮手来配合,再天衣无缝的计划也总会遗留蛛丝马迹,更何况这案子实际上并没那么高明。”
——案子查到此处,条理分明,只需要再一些时间和耐心,真相看起来便能水落石出。
秦徽催促渠兆春尽快出发,自己留在了渌城。
她不急不缓地挨家挨户打听关于季家人的消息,包括季家惨案发生后是否有人来祭拜过、常年在外做生意的季家人还有多少、季平江是否与其家室或亲族一同出现过。
最后,她在仪宛主城附近的一个温泉山庄里找到了季平江的妻儿。
女子秀气温婉,从容地接待每一位来游玩的富贵闲客。她身旁一个梳羊角辫的小胖姑娘有样学样,手里握着根糖葫芦,咿咿呀呀地也在与客人攀谈。
“橙橙才刚会说话,就抢着要帮阿娘的忙了呀?真是好孩子。”一位笑容满面的老妇人揉揉小姑娘的脑袋,顺手往她怀里塞了一大块银锭。
“老夫人您厚爱,”秀气温婉的女子笑着回礼,“橙橙沾您的光,以后定然也是管家理账的好料子,今日您可不能再和我见外,必须得试试我们刚做好的檀香凝神水。”
她又寒暄几句,注意到了站在大门外的秦徽,便款款走近。
“这位贵客面生,您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这里的温泉辅水是从千百个地界采集原料制成的,是咱们仪宛国的一大特色,您喜欢什么香,不妨来试试?”
秦徽看着她的神色问道:“你不认识我?”
女子眼含歉意地笑了笑:“我前些年一直与夫君在外奔走做生意,不久前才回来,与仪宛的贵人们确实接触的少些,不过小女子记性还不错,如您这般天姿之人向来一眼难忘,今日得见属实缘分,若您不嫌弃,先来体验一晚可好?”
这话说得夹糖带蜜的,纵然如秦徽这般冷心冷清之人,也顺从地点了头。
躺尸了许久的池笺:好好好,这豪华私家汤泉SPA也是让她在精神层面享受上了。
天福温泉山庄是真的依山而建,汤池水从山涧引下,沿着人工开采的数排石室雅间高低错落蜿蜒,一看就是主人花了大心思。
秦徽被引至一处种着蓝铃草的清幽小院,穿着素雅的婢子小厮们将一盒盒不同颜色与图案的辅水、香石等物什送进屋内。
“我冒昧猜测了下您的喜好,如有不妥您再吩咐。”
她真的是一位蛮蕙质兰心的女士,做客户生意妥贴的很!池笺十分认可。
但秦徽开始站在屋外发呆。
池笺都替她着急,这干嘛呢搁这儿罚站?
直到一个小女孩扑过来,抱住了秦徽的腿:“姐姐,你怎么不进去泡温泉呀?”
是那个叫橙橙的小胖姑娘,她眼睛圆圆,很是讨喜,甚至某一个角度还有点神似渠兆春。
秦徽停顿了一瞬,慢慢抬起手放在橙橙头顶上,像先前那位老妇人一样,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她轻声道:“我…不喜欢水。”
小姑娘露出了懵懂不解的表情,像是在疑惑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这种好东西。
她往自己怀里摸了摸,掏出来一小块浑圆的紫色石头,献宝似的递给秦徽:“姐姐,这是我的勇敢石,爹爹说只要我拿着它就不怕大黑了,我把它借给你用,你也就不用怕水啦!”
她还分不清不喜欢和害怕的区别,就这么信心满满地转动自己的小脑瓜帮助客人了。
秦徽接过石头,在手中摩挲片刻:“谢谢。”
但终究还是没进屋。
天将破晓时,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影狂奔而来。
秦徽静默地站了一夜,仿佛就是在等他来一般,此刻抬起眼看向来人,又看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城主!我不知道您为何要杀我,但是无论如何,请您放过我的妻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秦徽缓缓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继而问道,“那你知道什么?”
“我......”季平江咬了咬牙,“我只知道季家没有背叛您!当年您混在季家人中秘密进入秦舒将军的宴席,后来的事——”
他观察着秦徽的神色,压低一些声音道:“后来出了事,您被封了城主,季家上下更是对往事守口如瓶,这些您都是知道的啊!”
秦徽:“你是在威胁我吗?”
季平江:“小人不敢!小人只想给家人留一条活路!”
......
***
春日的第一场大雨毫无预兆地落下,前仆后继拍打在地面上,溅起的水花胡乱往人眼睛里蹦。
季平江递过一份写好的口供:“您要的都在上面了,我此生仇怨已经平得不亏本了,仅剩心愿就是家中妻儿安好,以宝瓶的位置为交易,可成?”
秦徽扫了一眼,口供上基本交代清了周府案的始末,她点了点头,抽出剑。
“你、你干什么!”季平江惊呼。
内室中似乎被这声惊呼扰动,响起婴儿的啼哭。
“嗯?”
秦徽顿了顿,抬脚往内室走。门推开,面容紧张的女子左手抱着小胖姑娘橙橙,右手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她的声音此刻像是惊讶,但实际却仍然平静无波澜:“还有一个。”
“城主!”季平江跌跌撞撞至身后追上来,冲进屋中护在几人身前:“你不要宝瓶的证据了吗?!”
秦徽握剑前进一步。
“证据我自有法子找,但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她剑气如疾风,对面两大两小四人被一同掀起,重重撞在一起!
两个小孩子顿时没了动静。
“橙橙!俊儿!”他们的母亲撕心裂肺地喊叫着,全然不顾自己也口吐鲜血。
与山庄门前初见时那个温婉亲和的形象判若两人。
季平江也已鲜血淋漓,他大口喘着粗气,绝望地看向秦徽:“你要说...要说什么?”
秦徽抬起剑,又往前一步。
“我要告诉你,我不是秦徽。”
一道闪电猛地劈来,从季平江震惊的脸上亮起。
“啊——!!”
凄厉的尖叫炸响,紧跟着隐没于轰隆雷声之中。
屋里还剩一点烛火如豆,在雷声逐渐消去后,虚弱无力地歪了歪。
秦徽从腰间掏出一颗紫色的圆石头,静静端详了片刻,便随手扔了出去。
石头咕噜噜滚向对面,在一只了无生气的小手前停下,晃动着打了个转,沾上一圈红色。
紧跟着被燃起的火舌尽数吞没。
屋外下着大雨,屋内却燃起大火,火势被控制在几具尸体的范围,直至火光燃尽,灰烬遍地,房屋其他位置也没受到大火影响。
屋檐下站着发呆的秦徽:“季家人......”
她身体里已经完全傻掉的池笺:窝——了——个——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