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之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浑身僵硬,只有那双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刚才那一切……是真的吗?
苏棠宁那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她心底那些恶毒到极点的诅咒和嘲讽?
读心术?
裴砚之猛地闭上眼,又倏地睁开。
他好像……真的能听见苏棠宁的心声。听见那个他从未真正在乎过的世子妃,所有的真实想法!
裴砚之觉得喉咙里那把火还在烧,连带着脑子也嗡嗡作响。
苏棠宁那张看似温顺的脸和她心里那些淬了毒的话,来回撕扯着他的神经。
什么改嫁?什么逍遥快活?还骂他渣男?
明明是她苏棠宁,仗着苏家那点权势和她爹在御前得脸,死缠烂打非要嫁进来的!
他裴砚之从头到尾就没给过她好脸色,更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吃穿用度,侯府世子妃该有的一样没短她,她凭什么怨气冲天?还盼着他死?
他闭上眼,试图压下那股翻腾的怒意,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又响起苏棠宁那刻薄的心声:【蠢货!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菩萨要是真开眼,第一个就该劈了你们这对虚伪的母子!】
虚伪?嫡母真的是逢场作戏?
裴砚之猛地攥紧了拳头。不,他不能被她扰乱。
嫡母的慈爱,是他在这侯府里为数不多的慰藉。
苏棠宁……她就是个满口谎言、内心歹毒的妒妇!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春喜刻意拔高的通报声:“世子爷,世子夫人给您送药来了。”
裴砚之倏地睁眼,锐利的目光射向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苏棠宁端着个红漆托盘,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个白瓷药碗,正冒着袅袅热气。
“夫君,”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浓浓的关切,“该喝药了。府医说这药趁热喝效果最好,对嗓子恢复也有帮助。”
裴砚之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苏棠宁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面上却丝毫不显,俯下身将药碗递近了些:“来,妾身伺候您用药。”
【喝啊!快喝啊死渣男!加了双倍巴豆粉的‘十全大补汤’,保管你喝下去立马化身喷射战士!拉不死你!最好拉到虚脱,直接蹬腿儿!】
裴砚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泻药?双倍巴豆粉?她竟如此大胆!
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接药碗,而是带着一股狠劲,挥开了苏棠宁递过来的手!
“啪!”
药碗被打得剧烈一晃,滚烫的药汁泼溅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苏棠宁的手背上,烫得她“嘶”了一声。
她满脸惊愕地看向裴砚之,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委屈:“夫君?你……你这是做什么?妾身只是想伺候您吃药……”
裴砚之盯着苏棠宁那双看似无辜含泪的眼睛,里面哪有一丝真正的委屈?全是恶毒的算计和迫不及待想看他出丑的兴奋!
【啊啊啊!烫死我了!这死哑巴发什么疯?力气这么大!差点把碗砸了!我的泻药啊!该死的!】
苏棠宁心里在尖叫,疼得直抽气,脸上却还得维持着受伤小媳妇的表情,“夫君若是不愿妾身伺候,妾身让丫鬟来便是。您别动气,仔细伤了身子……”
裴砚之喘着粗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掐死她的冲动。
他不能喝!绝对不能喝!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药碗,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摆摆手,再做了个“等等”的手势。
意思很清楚:太烫,等凉了再喝。
苏棠宁看着他这套动作,心里气得直骂娘:【等凉?凉了药效不就差了!借口!绝对是借口!这渣男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不可能啊!我明明做得很隐蔽!难道他鼻子属狗的,闻出巴豆味了?呸!】
她心里急得团团转,面上却只能挤出理解的笑容:“夫君说的是,是妾身心急了。这药确实烫,那妾身帮您吹吹?”说着作势又要去端碗。
裴砚之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厌烦。他再次用力地、带着强烈驱逐意味地挥了挥手!
苏棠宁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这嫌弃的姿态太明显了,连旁边的丫鬟都低下了头。
【行!死哑巴!给脸不要脸!】
苏棠宁心里恨得牙痒痒,脸上却迅速堆起温顺的假笑:“是妾身莽撞了。夫君您好好歇息,等药凉了,记得让丫鬟伺候您喝下。妾身先告退了。”
她屈了屈膝,动作流畅,转身就走,背影带着一丝强压的怒气。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裴砚之死死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毒药”,眼神阴鸷得可怕。
苏棠宁!她竟然敢在他的药里动手脚!虽然只是泻药……
但这歹毒的心思!她盼着他死!刚才心里骂他,还提到他和璃儿……
【渣男!跟你的白月光叶绾璃暗通款曲,真当老娘是瞎子?一个装深情,一个装柔弱,腻腻歪歪看得老娘直犯恶心!】
苏棠宁临走前那句充满鄙夷的心声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裴砚之心头猛地一刺!
璃儿……他的璃儿!那个如同空谷幽兰般纯净美好的女子!岂是苏棠宁这种内心肮脏的毒妇能诋毁的!
等等……璃儿!晋王!
一个更重要的信息如同惊雷炸响!
【……我早就知道裴砚之坠马并非意外,而是晋王指使马夫给马下药所致……】
苏棠宁刚才的暗自嘟囔,再次回荡在他耳边。
晋王!
那个仗着圣宠、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
裴砚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原来是他!难怪,那匹驯养多年的坐骑会突然失控发狂!
他心爱的璃儿,正是被这个该死的晋王强抢入府做了侧妃!他一直在暗中筹谋,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和合适的机会营救璃儿。
如今……苏棠宁的心声竟然直接点破了坠马的真相!晋王下的手!这就是机会!
可苏棠宁怎么会知道?如此隐秘的阴谋,连他这个受害者都未能及时察觉,她一个深闺妇人,从何得知?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了出来:她如此盼着自己死,又知道晋王的阴谋,难道她与晋王早有勾结?
她盼着自己死,是为了好跟晋王双宿双飞?
好一个苏棠宁!好一个晋王!
这对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