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遍布面具与谎言的世界。
无论是艾伯伦，是龙枪，还是地球，亦或是法若尼斯。
人们说着掏别人心窝子的话，做着掏别人心窝子的事，但一个又一个摆出了一副已然掏去了自己一切的受害者的表情。
那萍水相逢的一张脸，是受害者。即使多一张脸，也只是多一个受害者——这在主观意识上丝毫没有任何冲突，只要他觉得自己有那些“道理”，就足够了。
也应如此，多尔衮最后也没有毁掉那个和人贩子沆瀣一气的孤儿院。不是为了它养育自己成人之恩，也不是为了照顾那剩下的孤儿不会无家可归，只是为了让自己不成为自己心目中的那位受害者罢了。
当年多尔衮尚对人性有那些许期望之时，是拐去了自己青梅竹马的人贩子让他灯火破灭，而当自己与她再度相见时，她也是那般灯火破灭。
那一晚是多尔衮的第一晚，但绝不是她的第一晚。少年就如同开天辟地，使力逆天改命一般，发泄着自己十余年来的绝望和孤独。
“如果拐走的是别人，你还会这样奋不顾身的将我救出来吗？”
当两人背对着妓院花楼的重重业火时，这个问题回响在了他的耳边。
人生中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但偏偏是这个如果，让多尔衮站住了脚步。
这本该是充满了少女情怀的浪漫问题，但却给他透彻心扉的冰寒。
“说到底，你也只是为了自己认为的友情，为了你最后浮上心头那缥缈的爱情，只是为了自己认为，以为的珍惜之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这样的人是当不成白马王子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就像他们一样。”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多尔衮并没有还口，他的善良早就在那一晚被磨灭殆尽。
明明是自己救了她，为什么她却有那般的硬气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她还要放弃自己所给予的拯救融身入火？
当自己的青梅竹马被卖到妓院后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不愿意想象，但现在他发现只是他没有勇气去想象。
将视线从吞没了自己曾经一切的火焰中收回，少年一步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那从没有其他人进入过的博卡布教堂的忏悔室。
因为荒废已久，小教堂的忏悔室几乎已经成为了多尔衮的私人房间，他在里面大哭，他在里面大笑。
即使是在里面吟唱最为背理的法术，也只有老牧师在忏悔室另一侧的和蔼目光与无言的倾听。
“父啊(Father)，我愿以身起誓，这将是我流下的最后一滴泪水。”
终于下定决心，将那抛弃了自己，让自己独身一人苟活于世的青梅竹马忘在脑后，多尔衮背着行囊这样向着老神父道别，老神父缓缓叹了一口气，交给了多尔衮一纸手书，那是他听闻多尔衮即将离别时通晓写下的信件。
“我们不应将目光放在魔法以外的视界中。那秩序与那邪恶，都是人为，是社会，是无谓的。
“但魔法与人的关系不能分割，那秩序与那邪恶，是人，所以，它们也是魔法的一部分，是重要的。
“我们的目光，该放在重要之处，也该越过无谓之处。
“所以，孩子。在善良与正确，在邪恶与错误之间寻找到那均衡。那绝对无一的平衡一点。
“它不会是你所追寻的善良。但它绝对会是你所追寻的结果。因为它是你所期望看见的真相。
“所以，孩子。在结果与预言之间，你应当找到属于魔法所应有的人所应有的善，那是魔法所应有的善。
“最后，愿全知与你同在。
“此致，敬礼。”
多尔衮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他甚至在如此十余年中并没有真正阅读过博卡布的教义。他只是觉得自己信仰了，于是便信仰了，最后成为了牧师。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心灵控制”，是他对自己无时无刻的暗示。
这世上的一切自然都是工具。
它们的存在，它们的意义便是被人所运用。
比如那价值与萝卜实际无二的圣徽。比如那所谓庇护一切民众的法规。
又比如——博卡布。
那无所不知却又无知的预言之神，奥术与魔法的代言者，终将是自己达成目的的一柄尖刀罢了。
而他，将会用这把尖刀，剖开自己所认为的不良善，直到一脚踩入那平衡世界的一天。
“如此，我就将其名为审判会吧。”多尔衮收下了信，微笑着看向老牧师，他忽然间觉得陪伴了自己职业旅途的老牧师的脸颊是那样的陌生。
自己与他相处最久的地方，竟然是那不见日光的忏悔室，这么多年来自己竟然没有记住过这比拟自己生父的老人面容！
“孩子，你想审判什么？”
并没有道出博卡布的牧师没有审判权利的老牧师依然微笑着。
“……也许是我自己，但也可能是任何人，即使是最为严重的谎言，我也想要在这世上听到一丝善良。这可能就是我对于邪恶的审判罢。”
“你自己的审判吗？呵呵，罢了，那全知的魔法之神绝对不会审判良善与邪恶，若你自称是审判会，那便只是审判会罢。”
“那又如何？”多尔衮又看了看手中的信。
“审判？博卡布又能审判什么，又会审判什么？全知才会无为，无为方见真实。所以博卡布才从没有建立过所谓的审判庭或者审判会之类的组织。如今你话至如此，便是建立了属于你一个人的‘审判会’。”
“切记，审判之下不存在任何言语。这并不是你寻找良善的真正之路。”
多尔衮一口气从鼻中喘出，他本以为老牧师会驳回他天马行空的想法。
那么，从这一刻开始……多尔衮捏紧了手心中的文信。
所谓审判会便再也不是虚假的存在了。
少年的背包一侧，是不属于男子，充满着冷漠香粉气息的一褛飘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