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刚踏出西厢房,春雨便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她站在廊下,望着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袖中的银票仿佛有千斤重。
“小姐,要不等雨停了再走?”青杏跟在身后,小声询问。
“不必。”
沈知意拢了拢衣袖,径直走入雨中。
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与眼中的温热混在一处。
她忽然想起谢衍那句“你能贪到几时”,胸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
这些银两,每一文都是为离开王府做准备,可他永远不会明白。
“沈知意!”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谢衍追了出来。
她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你就这么走了?”
谢衍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沈知意缓缓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世子还有何吩咐?”
谢衍盯着她苍白的脸,目光落在她藏在袖中的手上。
那些伤痕像是一把刀,狠狠扎在他心上。
他想问,却又拉不下脸。
“你的手...”他喉结滚动,“怎么弄的?”
沈知意下意识将手往袖中缩了缩:“不小心烫着了,不碍事。”
“烫伤?在哪儿烫的?什么时候的事?”
谢衍上前一步,雨水打湿了他的锦袍。
“药房。”
沈知意垂下眼睫。
她盯着脚下那团阴影,鼻尖却全是男人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味。
就算自己是为他煎药烫伤的又如何,反正谢衍的白月光回来了,他现在眼中心中都只有苏雨荷那个女人。
药房?谢衍眉头皱了皱。
那日他分明在府中,却无人告知他此事。
正要再问,却见女人身子晃了晃。
“妾身告退。”
她不等他说完,转身走入雨幕。
谢衍站在原地,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渐渐模糊在雨帘中,胸口堵得发慌。
“赵管事!”他厉声喝道。
一直候在廊下的赵德连忙跑来:“世子有何吩咐?”
“世子妃的手是怎么烫伤的?可请了医生来看?”他脸上有些生气,“为何这事我不知道!”
“这...”赵总管面露难色,“老奴也并不清楚。”
苏小姐来的那日青杏确实去库房支了一罐烫伤膏,但这事他想着世子根本不在意,于是就没说。
但他看今日世子的态度,好像心中对世子妃是在意的。
他这下也不明白了,这世子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就去查!”谢衍冷冷道,“晚上我要知道答案。”
“是。”
赵德不敢再多语,连忙躬身退下。
待赵总管走后,谢衍转身看向西厢房,窗纸上映出苏雨荷窈窕的身影。
他本该回去安抚她,脚步却不由自主转向了主院的书房。
雨水敲打着窗棂,男人盯着案上的公文,眼前却总是浮现沈知意那双平静到近乎死寂的眼睛。
成婚一年,她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该死!”
他一拳砸在桌上,震出哐当一声。
傍晚时分,雨势渐歇,屋檐滴水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谢衍站在窗前,手中茶盏早已凉透,目光却仍盯着清秋阁的方向。
“世子,老奴查过了。”赵德进来,压低声音道,“据药房的小丫头说,那日正好是苏小姐来的日子,世子妃不知怎的,一个没留神,就将药汁倒在了手上。”
谢衍手中的茶盏一顿,“那日就烫伤了?”
“是。不过...”赵德犹豫道,“世子妃烫伤后还是坚持又重新给您熬了碗药,近日来也并未请府医来看。”
“砰!”
茶盏被重重搁在桌上。
谢衍想起,那日沈知意来书房送药时,似乎就刻意捂着手,再加上花厅地面留下的血渍。
这一切的一切,他本早该发现的...
但当时自己竟只顾着关心荷儿的病症,竟是忘了她....
赵德见男人不说话,又小心翼翼上前开口道:“世子爷,还有一事。”
“说。”
“苏小姐那边今日已经来了好几次了,说是邀您一起吃晚膳...”
“不去。”谢衍表情冰冷,“去请世子妃过来。”
赵德顿时面露难色,为一个合格的仆从,他在传话前就已经去了趟清秋阁,但却被青杏拦在了外面。
“我家小姐今日淋了雨,身子不适,谁都不见。”
“啪”地一声,清秋阁的大门便关上了。
只剩他在门口傻傻站了半晌,这才回来复命。
“可世子妃方才说身子不适...”他小声回道。
“抬也要抬来!”
谢衍突然提高音量,惊得廊下麻雀扑棱棱飞走。
他深吸一口气,指节敲击着桌面,“就说...我找她有要事相商。”
清秋阁内,沈知意正对着铜镜拆下发间玉簪。
听到赵德在门口传话,她手指一颤,簪尖差点又划破掌心。
“小姐别去。”青杏急得直跺脚,“万一又是那个狐媚子撺掇着世子爷给您生事呢...”
“无妨。”沈知意用帕子裹住掌心,声音轻得像叹息,“终究是躲不过的。”
沈知意踏入主院时,谢衍正在书房批阅公文。
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若不是气氛太过于沉默,到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静静站在厅中,也没坐,就等他开口。
“明日,端阳长公主设宴。”谢衍头也不抬,“你随我一同前往。”
沈知意指尖微颤。
长公主是谢衍的姑母,向来不喜她这个庶女出身的世子妃。
去年宫宴上,长公主当众笑她“山鸡扮凤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妾身近日身子不适,恐怕...”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谢衍终于抬头,目光落在她依旧藏在袖中的手上。
“还是说,世子妃连这点面子都不愿给我?”
沈知意迎上他的视线,忽然笑了:“世子说笑了。您要妾身扮恩爱夫妻,妾身自当从命。”
谢衍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态度?”
“世子想要的态度。”她福了福身,“若无其他事,妾身先回去准备了。”
“站住!”
男人突然起身走到她面前。
几秒后,才开口问道:“手上的伤...上药了吗?”
沈知意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怔了一瞬才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让我看看。”
他伸手去抓她的手腕。
沈知意则迅速后退一步:“不劳世子挂心。”
闻言,谢衍的手僵在半空,眼中怒火更甚。
“沈知意,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妾身不敢。”她垂下眼眸,“只是怕脏了世子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