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像裹着刀子,把马蹄子砸地的闷响狠狠楔进闻枝耳朵眼里。那动静儿穿透风声,一声声,敲得人心肝肺都在颤,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活像勒脖子的绳套在一点点收紧。
她和锦书连爬起来的工夫都没有,四周围的黑暗“腾”地一下就被火把点着了!一条条火蛇似的蜿蜒过来,眨眼功夫就把她们死死摁在了冰冷的宫墙根儿下。
跳动的火苗子撕开黑幕,把她们俩的狼狈相照得无处遁形,跟扒光了晾在太阳底下似的。
锦书的脸,白得像刚糊上去的窗户纸,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命把闻枝往怀里勒,用自己那副单薄身子骨当最后一块挡箭牌。她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珠子,死死瞪着逼上来的、盔甲上糊满黑红血痂的兵痞子,活像护崽的母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的呼噜。
死寂的夜被这通火光搅得稀碎,空气里全是绷紧的弦儿,一碰就断。
闻枝的心在腔子里擂鼓,撞得肋骨生疼,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她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抬起灌了铅似的眼皮,从锦书抖个不停的肩膀缝儿里望出去。
火光里,一个影子高踞在马背上,孤零零的,却透着股压死人的劲儿。他身后,是黑压压、铁塔似的骑兵,死寂一片,那肃杀之气堵得人喘不上气,活脱脱地狱门开了,小鬼儿全放出来了。
那马背上的人影儿,慢悠悠策马往前踱。火光终于舔上了他的脸。
嚯!竟是个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子!瞧着顶多二十出头!
火苗子在他脸上跳,映出半边棱角分明、近乎妖孽的俊脸。皮子冷白,透着一股子不见天日的病气儿,怪瘆人的。最扎眼的是那双眼——天生的桃花样儿,眼尾还微微往上勾,本该是勾魂的,这会儿却浸满了北地冻死人的死气,阴得能拧出水。
眼窝子底下,一颗小得不起眼、却红得像血的泪痣,在火光里鬼火似的跳,给这张俊脸平添了十二分的邪性,摸不透。
好看是真好看,可那眼神……深不见底,冷冰冰地扫过来,跟看地上的蚂蚁没两样,半点活人气儿都瞧不见。
他那目光,跟淬了冰的锥子似的,精准地钉在闻枝身上。
闻枝只觉得一股寒气“嗖”地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冻僵!怕!怕得她“嗷”一声就把脑袋扎进锦书怀里,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那眼神,活像只冰爪子,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喘气儿都成了遭罪。
“呵……”
一声轻飘飘、冷冰冰的嗤笑,从那小子薄嘴唇缝儿里漏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贱和玩味,清清楚楚砸进闻枝耳朵里。
他端坐马上,那架势,跟九重天上的神仙俯视泥坑里的虫子似的,又像阎王爷翻着生死簿。闻枝在他眼里,就是只趴在地上、抖成一团、抬脚就能碾死的臭虫。
这声嗤笑,冷得掉冰碴子,和他身上那股子血腥肃杀气搅在一起,织成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把闻枝兜头罩住,动弹不得。羞耻和恐惧像两条毒蛇,啃着她的心,寒气直冲天灵盖。
她是姜国最金贵的嫡公主!骨子里的傲气在临死的恐惧里“腾”地烧了起来!皇家的脸面,能让这乱臣贼子这么踩?!她更恨自己,恨自己竟然被仇人一个眼神就吓得露了怯!丢人!
那小子似乎对她失了兴致,眼皮子懒懒地撩向那只雪白的小畜生,眼神里带着点主人对蠢宠物的嫌弃。
闻枝绷紧的弦儿松了一丝丝,目光也跟着落到那祸根儿身上——就是它!招来的杀身祸!一股子怨毒和冰冷的恨意,像毒藤一样在她心窝里疯长。
“雪魄,过来。”少年薄唇一动,声音冷得像碎冰碴子砸在铁板上,没半点热气儿。
那叫“雪魄”的小狼崽子见了主子,冰蓝的眼珠子“唰”地亮了,喉咙里发出又欢快又委屈的呜咽,原地打了个滚儿,才颠颠儿跑到马前,亲昵地用脑袋蹭那冰冷的马镫。蓬松的大尾巴摇得那叫一个欢实,在火光底下划出一道道银弧。
“谢帅这雪狼,真他娘的神了!一逮一个准儿!”一个满脸络腮胡子、嗓门儿跟破锣似的将领(郭明)立马扯着嗓子嚎起来,唾沫星子横飞。
“那是!北疆雪狼王的种,骨子里就傲!要不是谢帅神威盖世,谁能降服?这追踪的本事,天生的!”另一个长得挺清俊、眼神却贼精明的将领(怀桑)也笑着捧哏,话里话外全是巴结和敬畏。
闻枝看着那对着谢衍摇尾巴的“狼”,心里只剩下刺骨的荒谬:这他妈不就是条被训熟了的狗?!还狼王后裔?呸!
谢衍微微弯下腰,伸出那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没什么诚意地胡撸了两下雪魄头顶的软毛。雪魄舒服得眯起了冰蓝眼,喉咙里“呼噜呼噜”响。
这亲昵劲儿,跟他周身那股子血腥肃杀搅和在一起,透着一股子邪门的劲儿。
“闻枝公主,”他声音不高,却像块冰坨子,沉甸甸地砸下来,压住了所有杂音,带着审判的味儿,目光又锁死了闻枝,“令尊,姜帝陛下,一道‘谋逆’的圣旨,屠了我谢家满门,一百三十七口。”他顿了顿,桃花眼尾那颗血痣在火光下跳得更刺眼,“父兄的血仇,累累的白骨,公主殿下,”他嘴角扯起一丝冻死人的弧度,“您说,这笔债,该……怎么算?”
他端坐马上,高高在上,是绝对的赢家。那双桃花眼里,没有闻枝料想的滔天恨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窟窿,静得让人心胆俱裂。好像说的不是血海深仇,是明儿早膳吃什么。
这死水一样的平静,把闻枝心里那点火星子“噗”地一下浇灭了,只剩下更深的寒。没有恨,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杀心。
她心里头有个声音在嘶吼:撑住!闻枝!你是姜国的公主!父皇说过,输人不输阵!
她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把,钻心的疼逼着她挺直了早就僵硬的脊梁骨,硬是从锦书怀里抬起了头。脸还是白得像纸,身子还在筛糠似的抖,可那双杏眼里,硬是逼出了一股子皇家公主死不低头的倔。
“谢衍,”她嗓子眼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却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死紧,“你待如何?”她直勾勾盯着他那双冰窟窿似的眼,像在质问老天爷。
谢衍身边的将领脸上都掠过一丝诧异。
郭明拿胳膊肘捅了捅怀桑,压着嗓子:“嘿!这小娘皮有点意思!刚才吓得跟鹌鹑似的,这会儿还敢问谢帅‘待如何’?胆儿够肥啊!”他瞅着闻枝的眼神,竟带了点稀罕,随即又咂咂嘴,“可惜了,生得跟玉雕的仙女儿似的,偏是仇人的种……不然弄回去给我家那傻小子当媳妇多好……”
怀桑眼神“唰”地冷下来,刀子似的剜了郭明一眼,声音跟冰锥子似的:“郭莽夫!把你那点花花肠子收起来!想想谢府门前让血泡透了的青石板!”那话里淬着刻骨的恨毒。
谢衍的目光淡淡扫过郭明,比北疆刮骨的刀子风还冷。郭明瞬间哑了火,脖子一缩,讪讪地低下头,活像挨了一鞭子。
谢衍的目光重新落回闻枝身上,那眼神,像是在掂量一件玩意儿,带着审视……还有一丝极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他薄唇一掀,吐出的话比冰锥子还扎人:
“公主殿下,您……想怎么死?”
这轻飘飘的判词,带着绝对的掌控,把闻枝最后那点可怜的骄傲碾成了渣。想怎么死?她根本不想死!她才多大?!巨大的绝望和屈辱像冰水,“哗啦”一下把她从头浇到脚,淹得透心凉。
就在这当口!
谢衍脑子里,“嗡”地一下,一个冰冷、没半点人味儿的机械音,直接在他脑仁儿里炸开:
【检测到核心目标人物:姜国嫡公主闻枝。】
【‘黑化女帝养成系统’正式激活。】
【终极任务:把目标人物养成符合‘暴君’标准的黑化女帝。】
【任务成功奖励:宿主灵魂滚回原世界。】
【任务失败惩罚:魂飞魄散,渣都不剩。】
【当前目标人物状态:】
【身份:亡国公主(值钱,+5000)】
【潜力值:SSS(恨得咬牙、命硬、龙血凤髓)】
【当前黑化值:0%】
【宿主麻溜选:】
【选项一:就地弄死。(黑化值清零,任务玩完,魂飞魄散。)】
【选项二:抓回去,养着。(初步接触,黑化值+0.1%)】
谢衍胡撸雪魄脑袋的手指头,微不可察地僵了那么一丁点,几乎感觉不到。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里,死水般的冰面下,有什么东西极其复杂地翻腾了一下,快得抓不住。
魂飞魄散……滚回原世界……
这俩词儿,像烧红的钩子,“噗嗤”一声,捅穿了他用复仇和穿越后攒下的所有戾气硬生生冻起来的心。
他穿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乱世,成了谢家那个本该死了的小儿子,忍着剜心剔骨的恨,像条毒蛇一样蛰伏,爬到今天这位置,不就为了报仇和……找到回家的路么?这该死的“系统”,偏偏在他马上要把仇人一家子送下去团聚、准备收尾的节骨眼上,给他塞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荒谬绝伦却又没法子拒绝的“活路”!
他心底在疯狂咆哮:凭什么?!凭什么他谢家一百三十七口的血债,要用养大仇人的闺女来还?!他恨不能现在就掐断闻枝那细脖子!
可“魂飞魄散”四个字,像把悬在头顶的鬼头刀。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鬼系统不是吓唬人,那股子能把他魂魄碾成齑粉的力量,真实得让他后脊梁发凉。
几乎是那机械音刚落,谢衍那冻死人的声音,也在火光摇曳的宫墙根儿下响了起来:
“死?”他嘴角那抹冻死人的弧度,似乎深了那么一丝丝,带着股残忍的戏弄,“太便宜你了。”
他微微俯下身,目光像两条冰冷的铁链子,“咔哒”一声锁死了闻枝那张惨白惊恐的小脸:“姜帝灭我满门,断子绝孙的痛,公主殿下,”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闻枝眼里翻涌的更深恐惧,“您也该亲自尝尝……这求而不得、活着比死了还难受的滋味儿。”
他直起腰,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漠然,却下了个让所有人都傻眼的命令:
“带走。”
怀桑和郭明都懵了。怀桑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和迷惑,但军令如山,他立刻挥手:“拿下!”
几个如狼似虎的兵痞子饿虎扑食般冲上来,粗暴地把锦书从闻枝身上撕开。锦书发出杀猪般的哭嚎,死命扑腾:“放开公主!你们这群天杀的逆贼!放开她!”
“锦书!”闻枝尖叫,从未有过的恐惧让她爆出一股邪劲儿,伸手就去够锦书。
兵痞子动作更快,一把拧住闻枝细得跟芦苇杆似的手臂,力道大得“嘎巴”一声脆响!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子被硬生生拖拽着,离锦书越来越远。
“不——!”闻枝绝望地看着锦书被另一个兵痞子狠狠掼倒在地,尘土糊了她一脸一身。那兵痞子嫌不解气,抬脚就朝锦书腰眼踹去!
就在这当口,闻枝被拖拽着,正巧经过谢衍的马前。
极度的恐惧、对锦书安危的揪心、国破家亡的恨、被俘的奇耻大辱……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像火山一样轰然喷发!支撑她的最后一点皇家体面和理智,“嘣”地一声,断了!
她猛地一扭头!那双原本装满恐惧和倔强的杏眼,此刻被一种近乎疯魔的恨意点着了!像只被逼到绝路、红了眼的困兽。
“谢衍!!!”她发出一声凄厉到劈了叉的尖叫,用尽吃奶的力气,不管不顾地狠狠一口咬在了离她最近的东西上——谢衍垂在身侧、握着缰绳的手腕子!
噗嗤!
牙齿深深楔进皮肉里!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液体瞬间灌满了她的口腔!
时间,好像被冻住了。
所有人都傻了,包括那个要踹锦书的兵痞子。郭明张着嘴能塞鸡蛋,怀桑瞳孔缩成了针尖。连雪魄都不摇尾巴了,冰蓝的眼珠子好奇地瞅着这边。
谢衍的身子,猛地一僵。
手腕子上传来的剧痛是真的,但更让他脑瓜子“嗡”一声的,是脑子里突然炸开的、跟打了鸡血似的系统提示音:
【警告!目标人物遭受剧烈屈辱与绝望冲击!】
【核心目标人物:闻枝,黑化值+5%!】
【当前黑化值:5.1%!】
【首次黑化值突破5%,奖励宿主:体质微量强化(破口子好得快一丁点儿)。】
【请宿主继续努力,把目标往更深的绝望和仇恨里推!】
剧痛和这鬼提示音的双重暴击,让谢衍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第一次裂了条缝儿。他低下头,看着死死咬住自己手腕子不放的少女。
火光下,她小小的身子因为用死力而剧烈哆嗦,乱发糊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烧着地狱火的眼睛,正死死地、怨毒地瞪着他。血顺着她惨白的下巴颏往下淌,红得刺眼,白得瘆人,拼成一幅惊心又残酷的画。
他感受着腕骨上传来的狠劲儿和她牙齿的锋利,那股子疯狂的恨意,纯粹得烫人,炽烈得灼心。这……就是黑化值的味儿?
谢衍没立刻甩开她,也没暴怒。他就那么静静地、用一种全新的、像在掂量牲口潜力似的冰冷眼神,打量着这个挂在他手腕子上的亡国公主。
冰冷的机械音还在他脑子里嗡嗡响,跟手腕的疼、少女的恨搅和在一起。
这条“生路”,注定是拿血和骨头铺的。而他,好像……已经踩上去了。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不是去推开闻枝,而是做了个手势。
那个抬脚要踹锦书的兵痞子,动作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谢衍的目光,始终没离开闻枝那双烧着恨火的眼珠子,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被他亲手打磨的、扭曲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