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疼吗?”(1 / 1)

那未关严的门缝中,归生身上的旧棉袍被粗暴地撕扯开大半,露出半边瘦削的肩膀和缠绕着渗血布条的肩胛。

颈间、锁骨、腰间遍布着青紫的指痕和暧昧的咬痕,在窗外透进的雪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惊心。

陆烬的心跳骤然停止。

归生十四,还未及笄。若还在谢将军府,应是无忧虑的年纪。

巨大的悲恸如同冰海倒灌,瞬间将陆烬淹没。

什么感激涕零的那祁峰供养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尽力侍奉?

那是自己视若珍宝的徒儿,在泥沼里挣扎,把最后一点干净的血肉都剜下来,供奉给他这个师父。

他气得手抖,第一反应是追出院子,和那个披着人皮的畜生拼命。可刚刚转身,就因颤抖的腿脚跌在了地上。

百无一用是书生...

屋中人听到院子的声音:“师父!?”粗重鼻音,还略带哽咽的语气里满是担心。

归生用那双颤抖的手飞快拢了衣襟,从屋里踉跄地冲出来,看到陆烬坐在地上,吓了一跳。

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他跑来:“师父!您怎么了?摔着了?”声音焦急。她冰凉的手扶上他的胳膊,想将他拉起。

刚一用力,她绷紧的肩背线条就微微抽动一下。那肩膀晕透布条的血色顺着手臂落在地上,她也只是皱眉,没哼一声。

陆烬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满腔的无力与恨意滔天。

心如刀绞,莫过于此。那些归生曾轻描淡写带过的“府里事多”、“不小心蹭到”,此刻都有了残酷而清晰的注脚。

原来,他的小徒弟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粉饰太平,独自吞咽着所有的苦楚。

陆烬知道自己一介文臣,又在北幽这蛮族地界儿,断无可能为小徒弟出头。

冲动行事,他自己死了倒也无所谓,若是连累归生...

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里面已是一片熟悉的、温润而空洞的茫然。他反手握住归生冰冷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一颤。

“没事……方才一阵风雪,迷了……迷了眼。”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强行挤出惯有的温和,“归生,扶为师起来。地上……凉。”

“您快回屋暖暖。”归生声音尽量放得平稳,用力搀扶起他,拍掉他衣袍上的雪。

陆烬忽然想起她那个荒谬又绝望的“玩笑”。

“师父,要不...你把我娶了算了。”

那哪里是玩笑?那是她在无边黑暗中抓住的、唯一能想到的、逃离深渊的、扭曲的救命稻草,却被他用“清誉”和“纲常”狠狠打了回去。悔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他的肺腑。

她不是不懂纲常伦理。她是太懂了,才本能地想要一个或许可以稍稍庇护她的“名分”。哪怕这庇护来自一个瞎子,一个名义上父亲般的师父,也好过在那祁峰的魔爪下彻底沉沦。

“过了年关,我们回大征吧。”

年后,那祁峰要迎娶耶律亲王的女儿。届时边关应该会有所松懈。

大征北境他还有些旧识。

即便李章还在找他们,即便大征并不安全,他也实在不能、不忍,看着这孩子继续如此下去。

“师父想家了吗?”

“嗯。”

运筹于静,计取于时,这都是陆烬最擅长的。

年关不过月余。

他以为,他还是九年前那个最有耐心的猎手。

往边关的路线,去找哪个旧部,以及那祁峰安排默默盯梢的暗卫,他都算无遗漏。

可每每归生端着药碗走近时,那宽大袖口不经意滑落一截的手腕上,被粗糙麻绳或是什么东西磨破的血痕。

蹲下拾柴,裤腿滑上去,脚踝上方狰狞的青紫淤痕都揪着他的心。

归生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她掩饰的技巧在他渐趋清晰的视线下变得漏洞百出。

那些痕迹每一处都如此刺眼,带着施暴者毫不掩饰的粗暴。

冲动...曾经他从没有过的怒气、莽撞。让他没法以智待时。

终于当窗外呼啸风雪,归生还深夜未归时,那刻意延长的等待便化作蚀骨的煎熬。

枯坐灯下。

什么耐心布局,谋定而后动。

文人风骨里那点隐忍和等待时机的筹谋,都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被彻底撕碎。

等不了一点儿。

多一刻,他的小徒弟就在炼狱里多煎熬一刻!什么周密计划,什么万全之策,都抵不过此刻焚心的痛楚。

他猛地起身,动作带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胸腔里火烧火燎。

摸索出棉被中早就偷偷收拾好的包袱,刚推门出来。就恰巧碰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裹着满身寒气,步履蹒跚地从大门口撞了进来。

她脸色在昏暗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习惯性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轻快:“这么晚了还没睡?专门等我...吗?”

话未说完,瞥见他背上突兀的小包袱:“去哪啊师父?”她朝他走,伸手上来扶他,关心的问:“眼睛怎么这么红?”

就那么两步,归生左腿都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

“腿疼吗?”

归生刚摇头,脱口而出:“没...”却忽然身形一滞,看向他追逐自己身形那双清明的眼,瞬间明白了一切!

脸上勉强维持的笑容凝固:“师父,您能...您能看见了?”

陆烬什么都没回答,可答案又都在眼里。那盛满了心疼和温润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瞧着她,老泪纵横。

确定了他复明,她才终于呜咽出声,像个迷路的孩子,一头扎进他怀中。

“疼吗?”

“嗯。”怀里的孩子点头,声音委屈的不行,最后都化作破碎的哭泣。

“都是为师的错...早就该走的。”陆烬抬头,长叹一口浊气,心如刀绞,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体:“师父带你走!今夜就走”

风雪夜,成了逃亡最好的掩护。

呼啸的北风卷起漫天雪沫,遮蔽了视线,也吞噬了声响。

盯梢的两个小厮,陆烬早就摸清了他们瞌睡的时间。带着归生前往守卫相对松懈的路线,两人朝着南方边境穿行。

他知道那祁峰在城中有眼线,仓促行动风险极大。但他更知道,再留下去,他会疯。

只是两人刚出上京,踏上城外的冻土,就被暗哨堵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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